飄天文學 > 陰間那些事兒 >第三十五章 長生就是你的原罪
    “師弟啊,”乾途說:“說你還是孩子吧,你思維縝密,做事沉穩。可說你長大了吧,你還是不夠成熟老道。”

    “這話怎麼說?”解鈴問。

    乾途慢慢走向窗戶,看着外面幽深樹木,說道:“成年人知道分寸,有些東西心照不宣,彼此心裏知道便可以了,一旦說出來破了相,就不好了。你一直深藏不漏,抓我漏洞,而今一招得手,便洋洋得意迫不及待,和孩子搶到了糖果有什麼區別?”

    解鈴不說話,看着他。

    乾途轉過身看我們:“就算你要說,也不要當着這兩個人說,這是你我師兄弟的隱私。”

    解鈴笑:“這兩個是我的朋友。”

    這話說的我和銅鎖心裏熱乎乎,銅鎖忍不住道:“乾師兄,你做錯了事,難道還怕別人說嗎?你能做就不要怕說,你剛纔說的都是詭辯謬論。”

    乾途緊緊盯着銅鎖,他臉上蒙了一層很深的煞氣,解鈴擋在我們面前:“師兄,現在既然我戳破了這層窗戶紙,你也不必惱羞成怒。我相信你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中間或許有誤會,你把事情說清楚就好。”

    乾途抱着肩膀:“我沒覺得自己有什麼做錯的地方。盛開的行爲和我毫無關係,我殺他算是清理門戶。至於江底殭屍,確實是我的手筆,但我也沒料到日後會出這麼多亂子。打個比方,很多年前我辦了個化工廠,然後關門走人,多年之後來了一羣賤人,賤兮兮地非要把封閉的閥門打開,結果死了很多人。你說這責任是誰的?”

    “師父當年帶着一個孩子,就是你吧。”解鈴道。

    “當年,”乾途喃喃:“已經超過半個多世紀了,現在回想起來,猶如昨日。一晃神,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既然你問起來,我就說說當年的情景。”

    那時候還是民國時期,抗日戰爭還沒開始,經過晚清的折騰,整個華夏終於得到了一小段很難得調養生息的機會。乾途出身農村地主之家,自幼聰明伶俐,那個時候獨自到長沙求學,有一天在書攤前看書,有一本書他特別喜歡。這本書他至今還模糊記得,是民國翻譯家馬君武翻譯的一本童話,一看就上了癮,可兜裏沒有餘錢,正揣揣時,旁邊來了個相貌清秀的年輕人,看起來像是個教書先生。自掏腰包,把這本書買了下來,然後送給了他。

    這個年輕人就是安歌。

    兩人因書而結緣,安歌當時問乾途最喜歡中國什麼詩詞。乾途脫口而出,文天祥的《正氣歌》和梁啓超的《少年中國說》。乾途非常聰明,談吐朝氣蓬勃,居然讓安歌相見恨晚。而乾途對安歌印象也很好,他覺得安歌和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首先一條這個人很和氣,對待別人哪怕是自己這樣的孩子也特別尊重,拿他當平起平坐的朋友看,一點沒架子。

    後來乾途就拜了安歌爲師,在學業之餘,安歌領着乾途行走大江南北,觀紅塵衆生,歷練人際關係。乾途說,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間,看祖國大好河山,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和安歌師父獨處閒談,讓他眼界大開。他告訴我們,那時候的人極其純樸,還存有華夏的文化餘脈。

    這一天,他們到了江心島的屍村。那裏就是我們遇到殭屍發生的事發之地。

    乾途跟隨師父安歌見到了村長高木。高木就是封在黑棺裏的白衣男屍。一見到高木,乾途就被這個人吸引住了。乾途告訴我們說,高木和安歌師父不同,安歌師父相處起來猶如春風拂面,而高木則有極強的個性和人格魅力,銳利之極,猶如利劍。

    乾途那時候年齡還小,對這樣有很強人格魅力的人,無比癡迷。

    高木這個人非常熱情,和安歌應該是老相識,兩人親熱的差點一個炕上睡覺。晚上不休息,秉燭夜談。開始氣氛很好,可是後來,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高木和安歌在一件事的觀念上發生了激烈地衝突,兩個人脣槍舌戰,幾乎翻臉。這件事說來可能有些荒誕,那就是如何長生。

    高木知道安歌是長生人,他一直在追問安歌長生的祕密,如何才能長生不老。而每每說到這個話題,安歌都岔開,左右而言他。高木開始還能忍,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就在那天兩人第一次爆發了劇烈的口角。

    高木說安歌不講究,掌握祕密對外人不說也就罷了,對自己兄弟也藏着掖着的,什麼意思?!兩人當年差點八拜爲交,那也是過命的交情。高木說,安歌,爲了你我豁出命都無所謂,你能嗎?安歌當時的態度非常平靜,高木愈是焦躁,他愈是沉穩,他對高木說,你要我命無所謂,但要探知長生的祕密,我是不會說的。

    安歌的態度很明確,他認爲包括人,所有的生物生生死死是一種自然的道,只有經歷生老病死纔算是一個完整的人生。安歌說,你別羨慕我現在的狀態,其實我的人生殘缺不全,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不會選長生,而選擇自然死亡。

    高木這時候說出真心話,他說他本人無懼死亡,八尺高的漢子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死就痛痛快快死,活就瀟瀟灑灑活,這是他的人生態度。之所以想追問安歌的長生祕密,並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他最心愛的人。

    高木把安歌師徒兩個領到了內宅,在那裏見到了他的妻子。高木的妻子長得非常有女人味,靜雅嫺熟,溫婉動人。可惜得了肺癆,夜夜咳血,痛苦不堪。在那個年代,肺癆基本上就是絕症,無藥可救,只能乾瞪眼等死。

    高木每天看着妻子這個樣子,偏偏自己什麼也做不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無法言說。

    在內宅,高木“噗通”一聲給安歌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頭頭帶響,磕得一腦門血。安歌要扶他,高木愣是不站起來,就這麼磕頭。他滿眼垂淚,央求安歌,哪怕不傳授長生祕訣,只要能治好老婆的病就行,不管用什麼辦法。

    安歌沉默良久,乾途知道師父在激烈的思想鬥爭,天人交戰。最後他長嘆一聲,說了四個字:“無能爲力。”

    安歌並不是沒有辦法,要不然他也不會斟酌思忖這麼久。乾途知道,正規的醫學已經救不了女人的性命,只有安歌有辦法。但這個辦法卻會透露安歌的長生祕密。

    他爲了守住這個祕密,不惜看着好兄弟的妻子死去。

    乾途知道師父安歌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他能做出這樣的抉擇,對自己也是極大的煎熬。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長生就是安歌的原罪。

    看到安歌還在拒絕,高木心灰意冷,整個人如遊魂一般。安歌勸他,人活百年終有一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何必強求。

    這種話平常說說也就罷了,真要事到臨頭髮生在自己身上,再聽到這樣的話,怎麼聽怎麼就有點幸災樂禍袖手旁觀的意思。

    聽到這裏,我明白了。這可能就是我在定境中觀照,看到安歌等三人發生激烈辯駁的情景。

    後來,高木的妻子死了,安歌和乾途去憑弔,結果不歡而散。

    乾途說:“高木在私下找到了我。”

    高木在妻子死後的第二天,私下找到了乾途。乾途說,高木想從我這裏知道師父的祕密。可怎麼可能呢,雖然我和安歌是師徒關係,但他的長生祕密,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怎麼會告訴我。當然安歌也沒有妻兒,他以後也不會有。

    高木當時對乾途說:“我並不是讓你透漏師父的祕密,而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乾途答應了。

    說到這裏,他嘆口氣,說道:“高木的要求很荒謬,他說自己憋了口氣,既然安歌不說,他要靠自己的能力來獲得長生。他要爭口氣給安歌看看。”

    高木的長生方法說來頗爲詭異,這就和他所在的屍村有很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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