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陽,南風府
嘉和正在正廳中等着,丑時已過,牆外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她轉身跑了出去。
只見一輛馬車,剛要跑上去,身後的院子裏落下幾個人影來,嘉和回過頭去,正是錦衣一身的容淵與嘉肆,嘉肆扯下面窄,她只見那手上俱是鮮明血跡,全部都是,那馬車疾速繞過正門,從後門進了南風府。
“你們受傷了麼!”她奔了過去。
“凡宇聖翼傷的不輕。”嘉肆從馬車上跳下來,一身的塵土氣息:“救出來了,這次多虧容淵在。”
容淵眉間與面頰上都沾着塵泥:“去看看凡宇吧,就在後院。”
方纔烈幽林中太黑,幾人到了凡宇跟前纔看到那頭鹿麟獸,收起翅膀,被幾個玄衣左右護着才踉踉蹌蹌地從馬車上落下。
“你沒事吧。”她問容淵,餘光卻纔瞥見他手心淌血下來。
“凡宇聖翼幫你救回來了。”容淵道:“不過他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他們用了玄靈鎖,凡宇被困住的時間太長了。”
是嘉和到烈幽府去找的容淵,她知道那是父王的靈獸,很小的時候她還坐在它背上過。
凡宇是遺落的天神,從未與任何神族訂立時間如此之長的契約,除了她的父王,它也是在收服畢契之戰中的英雄,在那一戰中凡宇爲麟禹天擋住畢契的烈火,險些折翼,從那之後,它便成爲神族中最受尊敬的鹿麟獸之一。
嘉和看着凡宇遍體鱗傷的模樣,沒忍住紅了眼眶。
冬境對鹿陽不是一般的蠶食,而是金戈鐵馬踏過萬里無雲的,她的家園。
“凡宇大人。”她走到凡宇面前,輕輕喚它的名字:“你聽得到我說話麼?”
“嘉和公主。”凡宇的目光落在嘉和身上,已然很是虛弱,靈獸與人都是用心語在交流,凡宇的聲音也很微弱。
“帶凡宇回鹿陽去,只有那兒的靈醫能救他。”嘉肆對嘉和說:“傷勢太重,麒麟王用了酷刑。”
“爲什麼?”
“凡宇不願成爲冬境的墊腳石,不願與冬境王結盟。”嘉肆看着跪在地上的凡宇。
嘉和怔住,從南風琦玉死後,這又是件足夠震動神宮的事,凡宇的傷就像是有人在鹿陽的門前放了一把烈火,深淵就在眼前。
“來人,去找間乾淨的廂房!”嘉肆對侍衛們說:“把凡宇大人擡過去!”
說罷便帶着侍衛朝前廳走去:“受了傷的人都去靈醫那裏!”
院子裏轉眼便只剩下嘉和與容淵兩人,容淵站在嘉和身後:“回去吧,他們需要你。”
嘉和將眼淚擦了兩下,擡頭去看容淵。
“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他蹲下身撈了一把雪在手掌上隨便擦了擦:“我救了天神,你應該高興纔是。”
寒風粼粼,吹着她微紅的雙眼:“你回去要怎麼跟你父王交待?”
“開元大陸的公約便是誰也不能以任何理由囚禁或傷害天神。”容淵他擦淨手上的雪,她認真的模樣讓他想笑,也想逗她笑笑:“你猜我父王會用什麼辦法來治我?”
她擡起頭,又搖頭,眼睛裏充滿疑惑。
他很是輕鬆:“說不定你以後就見不到我了,我會重新被關進神宮裏,軟禁,不然就是碧落天刃被拿走。”
“真的嗎?”嘉和的大眼睛裏不僅蓄着眼淚,此刻馬上就要掉下來了。
“那……”嘉和語塞:“我……”
她心裏忽然充滿了內疚。
他笑了出來。
“你還笑??”
他眼看着那眼淚快落下來,趕緊補了一句:“逗你玩兒的,冬境王早沒空管我了。不過我已經跟他對着幹了那麼久,也不在乎多這一件事。”
“那你等我回來。”她還支支吾吾,又不好表露得太多:“你可不能走啊。”
“嗯。”他點頭:“不走。”
他怎麼會走,嘉和纔不知道,在更早的時候,那日在南風郡的地下市場裏,他不過是一路追着那些影子過來,卻看到她只拿着一把短劍,隨時都有可能被一擊斃命,但這個女孩的眼裏全無懼意,他就在不遠的地方看着,卻偶然感覺到她身上鋪天蓋地的靈力,本以爲她會將所有刺客都結束於此地,卻沒想到那麼笨拙,左右都不是怪物的對手,可是從開始到她倒下,都沒有一點兒恐懼過,走近了他才感覺到嘉和的靈力已經快將她給燒壞了,打暈她是怕她再進一步,傷害自己。
本以爲不會再見面,可他卻一直都忘不掉那個夜裏刀光劍影之下用命去屠怪的女孩,直到那日她生生地摔在樹下,就在他面前。他才明白,自己一直在等的那個人真的已經來了。
即便是鹿陽的公主,嘉和就是那個人,天意不過如此。
“我會傳信給你。”他說:“從這兒,到鹿陽。如果你要回去很久,那我就去找你。”
“你又不知道我在哪兒。”?嘉和癟癟嘴。
“你告訴我啊。”他伸出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有我在呢。”
她的眼淚流進他手心裏。
“嘉和,我知道要我做什麼。”容淵道:“我從不輕易許諾什麼,但我一定會幫你,任何事。”
她擡起袖子蹭乾眼淚:“若是冬境與鹿陽真的……”
“我還是會照着自己路走下去。”容淵道:“直到凜冬徹底結束。”
“嗯。”
“如果連你都不相信我,我才傷心。”容淵說。
“我相信。”她自己把眼淚抹了。
當初她在神宮裏不過是個閒人,遇到他就像是知己,沉悶的深宮裏沒有她的容身之處,這裏纔是一方廣闊天地,見到他的時候,她只覺得他不同,漫不經心,卻果斷利落,從不多耽誤一刻,亦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她深吸了口氣。
在滴水成冰的寒風裏,她輕輕握住他的手。
他笑:“凡宇大人受了不少苦,他是個好神仙,你要治好他。”
她猛點頭。
鹿陽,鹿陽神宮
麟禹天正等着兩個女兒的歸來,凡宇聖翼已經無法獨自從南風郡走到鹿陽城,午時剛過,嘉寧與嘉和才抵達神宮,麟禹天看過凡宇傷勢,其爲靈獸,自然能通過靜修療愈,只不過現下還需要多日才能完全復原,還需要靈醫的協助。
嘉和同嘉寧在神殿裏,麟禹天見兩人平安歸來,放下了心。
“你該收心了。”麟禹天對嘉和說:“從此之後,南風郡的事務,你都不必再參與。”?嘉和默默地沒做聲。?“嘉寧,日後在南風郡,由你來協助嘉肆。”
“是,父王。”嘉寧道。
嘉和欲言又止,嘉寧輕輕碰了碰她的衣袖,示意嘉和還是沉默爲好。
兩人從神宮處告辭,嘉和心裏沉甸甸的,現下局勢不容樂觀,正在向殿外走的兩個人與將軍夜渝擦肩而過。夜渝只顧着埋頭走,經過兩個人的時候,眼睛斜過來,衝着嘉肆點了點頭,問了句好,一身鴉青長袍,眉頭擰成一把鎖,嘉和總是看不清夜渝臉上的表情,兩名宮娥刷拉一下打開殿門,夜色驀然涌入這個巨大的宮殿。
嘉和朝門外看去,才發現天已然黑下去,她回頭望了一眼,只見兩個人的身影映在屏風上,仍不知在商議些什麼,能夠讓夜渝在此時趕來神宮中與神君祕議的,不會是小事,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若是能捉到凡宇聖翼,那必然是很瞭解它,甚至對神宮中的情況也一清二楚。”嘉和努力不讓自己去想別的:“父王也知道,卻不會告訴我們,神宮裏出了奸細。”
“這件事父王會解決。”嘉寧道:“冬境這麼做無異於是在宣戰。”
“嘉和……”嘉寧有些吞吞吐吐,卻轉到嘉和跟前來:“昨天我看到了,你和容淵在南風府。”
“怎麼?”?“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他?”
嘉寧每次都是這樣,鬼靈一般,只要她露出半分心思,她就能猜得到。
“嘉和,我知道容淵是不一樣的,和冬境那些王子。但他終究是……”?“是冬境王宮的人。”嘉和很平靜。
“所以?”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嘉和說。
“容淵幫了我們,但你若真心對他,你可知這會是多艱難的一條路?”
“我知道。”
嘉寧見嘉和陰沉着臉,便不再多說,本不過是少女心事罷了,可又因着冬境與鹿陽的關係平添一道烏雲。
兩人一路無話,她回到風華宮,滿身疲憊,連晚飯也沒有用,便躺在牀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