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風起鹿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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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池一片空茫,未見得人影。

    “你在哪兒啊?”她剛擡頭。

    “啪”地一聲,平靜的水面上炸起一道白色巨浪,寬闊的橘紅色翅膀掀開水面,帶起飛揚的水花扶搖直上。

    只見一個身影隨着巨大的翅膀躍上水面。、

    “小紅。”

    那對翅膀的主人就是五百年前給樹神治病的那隻狐狸。

    小狐狸落在千懿面前,實在是不像那天水下猙獰的鬼臉狐狸,它抖落橘紅皮毛上的水珠,自己走到千懿腳邊輕輕蹲坐下來。

    面前清疏的光線一暗。

    “你擔心我啊?”他很輕快地調笑:”我聽到了。”

    千懿轉過身不看他:“你靈力那麼高,就算被什麼抓走我也救不了你啊。”

    小狐狸在旁邊盯着兩個人,一動不動,看着兩人沒什麼反應,嗚咽了一聲轉身向水邊走去,不一會兒就不見了。

    “我怎麼會被抓走呢。”容淵從旁邊的樹枝上拽下來衣服擦着頭髮:“你看我都好了。”

    赤裸上身的樣子,少年衝着她笑,像極曾經在烈幽府的火爐邊上,她給他上藥。

    “我纔不看。”千懿咕噥轉身:“你快把衣服穿上。”

    “在穿了。”

    千懿往前走了兩步,便沒看到腳下的石頭,一下踩在上面向後一滑,容淵正繫上裏衣的縛帶,一把打橫將她接了過來。

    四目相對,千懿怔住,容淵也怔住。

    “你怎麼老摔跤呢。”他扶起她拉向身前:“這麼大的人不會走路?”

    他垂眸看她,身上上未乾的水跡浸溼她的衣服,隔着一層布料,他託着她後腰,掌心的熱度分明,一絲一絲藉着幽暗夜色滲入皮膚。

    “我不小心……”千懿從容淵懷裏掙出來。

    他轉身繼續穿衣服,這下也沒想要避着她。

    他頭髮還溼着,水滴打溼了衣服,在微微晃動的衣領下面,一行紋身逐漸顯露出來。那是用最古老龍語寫成,黑色,但千懿認得,這句龍語的意思是薄暮之門。

    鹿麟神族的孩子們都被要求學習龍語,而這個詞千懿再熟悉不過了。

    “爲什麼要把薄暮之門紋在身上。”千懿問。

    那邊正披上外面的錦袍,忽然一停:“看到了?”

    千懿嗯了一聲。

    “我總覺得紋身是爲自己製造傷口,痛苦能讓人永遠地記住一些事情。”

    “我的命中讖語是薄暮之門。薄暮之門是解,萬靈刃爲聚,我亦能夠使用薄暮之門,雖然不是高階的,但可以。”他轉過身:“不過現在想來,倒也沒什麼了。”

    千懿只是心想,他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仍舊有內心的隱痛,時間能夠改變,能夠將一些事情磨平,但不能忘記的終究是不能忘。

    =那些說着一切都會過去的人,或許很幸福,因爲真的能夠過去。?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連話也沒多說一句,可一直到現在,千懿清晰地感覺到,容淵在向着自己,一點點地敞開,袒露那些未曾見光的心跡,可她卻遲疑,幾次三番地試探,又後退。

    “我的小時候也想要紋身,不過被我姐姐攔住了。”千懿說:“她說女孩子不可以這樣。”

    “你想寫什麼。”容淵半笑着問她。

    “荒原狼永不屈服。”千懿說:“那個時候總覺得荒原狼很厲害,那些靈術,我怎麼也學不會,就把這句話抄在手臂上,姐姐看到還說了我一通。”

    “現在呢。”

    千懿搖搖頭。

    他笑,原因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只是過了五百年,雖不能一笑泯恩仇,但至少可以拿來開開玩笑。

    “對了,容靖那邊,怎麼說。”千懿問。

    “還能怎麼說。”容淵倚在樹上:“容靖呼風喚雨慣了,手段也凌厲,以爲這樣就能讓人臣服於他,但好在他聰明,做事有度,也肯放低姿態求得賢能,雖然心術不正卻是個好對手。”

    他右手動了動,碧落天刃顯出形狀來,他好像已經把剛剛的事情全然忘了,將劍刃放在眼前細細看着,黑暗中那柄劍尤其閃亮,千懿只覺得晃眼睛,偏過頭去不看。

    “徐能已經死了。”千懿說:“這個首神的位置不能空着,況且江山堂是民間的力量,這張牌對我們大有益處。”

    “所以千懿姑娘有何高見。”容淵輕撫劍身,手臂抵着劍柄:“說來聽聽。”

    千懿歪了歪頭。

    “我是說,徐能離開之後。既然容靖在責難逃,那麼我們就有了主動權,至少可以不再讓江山堂對容靖俯首帖耳。但新的首神應該是心思清明之人。”

    “這個我早想過,也有了人選。”容淵說:“明日我就向神君提,盧冉,這個人在之前我們建立天印的時候出了很多力,現爲西城府的首神,早想爲他謀個新位,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西城府,那麼這就是,理所當然論功行賞?”

    ”嗯。”

    千懿記得萬卷書上是有寫這個人,不給過是在一個不太起眼的位置上,西城這次能夠及時保護民衆不被靈獸傷害,應該也是盧冉的功勞,這下剛好,連拒絕的機會和理由都沒有留給狄世煬。

    千懿點點頭,這話算是問完了。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卻並不讓人覺得不舒服。

    “我送你回去吧。”容淵說:“這麼晚了。”

    “容靖想要殺了你,到底是爲什麼。”千懿猶豫了半天,還是問出了口。

    “他恨我,但更想證明自己。”容淵說:“容靖小時候脾氣很怪,卻唯獨聽我的話,而且在進宮的時候已經是很好的靈士了。”

    “他不在神宮裏長大嗎。”

    “不在。她母親蒼婭,荒原狼祭司,算是把他拋棄在荒原上,況且蒼婭也不能算是王妃,因此容靖雖然有王子名號,實質上,神君本不打算將任何權力交由他。況且,世迦神族的繼承人,只能是從內部挑選,容靖是荒原狼的孩子,神君雖然偏愛他,但和他能不能繼承王位是兩回事。”

    “那你不是……”千懿疑惑,把那句“那不就剩你了”生生嚥了下去。

    容淵知道她想說什麼:“他不會給容靖,更不會給我,他想的不是這些,是如何能成爲衆神族之王。”

    輕鬆的語氣,可千懿卻覺得毛骨悚然。

    一個鹿麟還不夠,還要百萬神族之王??

    “怎麼能這樣呢。”千懿忽然停住。

    容淵還沒明白過來,卻看千懿眼眶微微地紅,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

    “你怎麼了。”

    “能換來人心的,只有人心,沒有心的人終究不會得到愛,何況爲了一己之利傷及無辜。火光再兇殘,也終究只是一種靈力,擁有它的人,既然擁有要有使用它的能力,而不是被它反噬,更不是去傷害更多的人。”千懿眼底一熱,那天晚上的畫面又涌進腦海:“神君看似高高在上,既擁有無上之力,卻也受着天底下最大的束縛,所有人都看着他,所以手中那把劍,必然是要指向光明的不是嗎。”

    他聽着,試圖捕捉她的情緒來自何方。

    千懿壓着自己的呼吸,慢慢平靜下來。

    “你說的對。”容淵說,但她這一陣脾氣來得怪。

    “想家了麼?”他問,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千懿沉默着。

    ”想哭就哭出來吧。”容淵說:“本來就不應該憋在心裏。”

    他想看到她哭,看到她最脆弱的一面,這樣他就有理由在靠近她一些,而不是現在這樣,不慍不火。

    從那日在古董店裏見她第一眼,他就這麼想。

    可她卻一直一直沒有溫度,有時候甚至是在躲着他。

    “沒有。”千懿將眼淚抹去,仍想着不能讓他看出些什麼端倪:“我父母兄姐都是病死的,我早就不想了。”

    她的眼淚還是在吧嗒吧嗒地掉。

    容淵想擡手幫她擦掉,幾次三番,卻又握緊了手指,緘默後開口:“我能做什麼,幫你。”

    “帶我回去吧。”千懿說:“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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