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弟子的性子自己知道,特別是在其十八歲之後,做事就不會這樣躊躇了。
莫非是朝中有什麼大事發生?但他翻看各地送來的邸報,也並未發現有什麼令弟子覺得爲難的。
虞定的猶豫只出現了一瞬,隨即他定了定心神,這樣說道:“老師,近來我腦中總是出現一些場景,我看到自己被埋在屍山中,有一個姑娘把我救了出來……”
這些場景,反反覆覆在他腦海中出現,始終無法消失。
剛開始的時候,他以爲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是在他精力充沛的時候,這些場面也會毫無徵兆地出現。
後來他擔心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這是一個提示,然而顏太醫診斷過,他的身體並無特別變化。
至於鬼神那一套……他並不相信,自然就沒有去做什麼。
這個事情仍然在他心中,良久始終無法解決,而唯一可以訴說的人也就只有老師了。
禹安先生撫着白鬍子,臉上已經沒有了那種淡定調笑的神情,沉思不語。
他活了六十五歲,翻閱過無數書籍,行跡遍佈大德朝,但是現在他弟子所說之事,他從來沒有遇到過。
雖然佛經之中有生死輪迴之說,但是像這樣明確出現某一個場景的,還真是聞所未聞。
以他弟子的性子,若不是此事實在詭異,他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一個人的腦海中怎麼會突然出現這樣的場景呢?這是未來的預兆還是什麼?
“老師,這兩個場景,一個是我被埋在屍山裏面,渾身動彈不得,另外一個就是這個姑娘對我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我有心燈暗萬里,一見虞公綻千朵。”
這兩句話,虞定無人之時經常默唸,現在已經深刻在腦海之中了。
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深奧,可以說是十分淺顯了,這意味着他對這個人來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但他想不明白,到目前爲止,他記得的姑娘都沒有,怎麼會對一個姑娘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他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老師,我在想,這些場景,是不是將來會發生的事情?”
這不會是過去的事,也不會是當下,那隻能是將來的事。
“多半是這樣。這些場景出現,有什麼契機?”禹安先生這樣問道。
“沒有什麼契機,也沒有任何規律可循。”虞定這樣說道。
如果有契機或規律,說不定他還能從中窺見什麼,可惜卻不是這樣,這些場景就突然出現,除了他所說的內容,他竟不能從中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老師,我會讓幽事司暗中關注,看是否有姑娘作過這樣的詩詞,看能不能知道那個姑娘是誰。”這是他想到的查找線索的辦法。
國朝雖然大,若是有心,總能找出來的。
真正讓他不安的,是他自己被埋在屍山中這一點。
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他纔會遭遇到這樣的事情呢?
禹安先生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如果這真的是將來會發生的事,那麼國朝肯定出了什麼事了。”
他教授過延和帝幾年,深知其不是雄才大略的帝王,卻是仁義之君。
只要大德朝的帝王還是延和帝,他第二個弟子就不會被埋在屍山中,除非……
除非延和帝駕崩了!
帝王駕崩,那麼國朝定必生變,掌管徐州兵馬,可抵半朝的弟子纔會出事,這纔是最爲嚴重的情況。
攸關國朝將來之事,這何等重要?
難怪,他的弟子直到親自見到他,纔會說出這事。
師徒二人沉默了片刻,還是禹安先生最先開口:“我會幫你留意相關情況。此事無端,或許不能以常理論之。聽說蘄州昭化寺慧覺大師佛法高深,或可向其請教此事。”
“老師……”虞定皺着眉頭說道,對此顯然非常反感。
他只信事在人爲,命理將來只掌握在自己手中,旁的……都不信。
當年國朝得道的高僧給他批命,箴曰“無災無難到公卿”,然而……他父母兄弟姐侄皆亡,最後只剩下兩個侄孫,這如何信得?
禹安先生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的心結,然而此事顯然非正常情況,既無從下手,向方外之人求助,也無妨。”
蘄州距杭州雖則有千里之遙,但前去一趟也非難事。
只不過,聽說慧覺大師經常外出雲遊佈施,能不能遇上那要看機緣。
說不定,慧覺大師會來杭州,他定要找機會與其見一面的。
禹安先生到了這個年紀,即使面對這種縹緲不定的事,到底還是樂觀豁達爲多。
“如果真是未來場景,那就是先知了,這可是大好事,總比什麼都不知道的強。接下來,就是要小心提防了。”
虞定點了點頭,眉頭舒展了一些:“是,老師。”
其實他自己遭遇這樣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只是,他並不是自己一個人,要是他出了事,那麼封兒藏兒怎麼辦呢?
現在已經有人刺殺封兒他們了,這是不是與他腦中的場景有關聯?意味着事情還是往那個方向進展?
“老師,現在已經有人對封兒他們下手了,近期我得回京兆一趟,我打算先把封兒兩個送來老師身邊。”
趨鳳樓那些刺客死得太快,幽事司查不到什麼消息,他因爲曹國舅之死要回京兆覆命,不便帶着兩個小孩子。
禹安先生眯起了眼睛,眼睛有明顯的笑意,撫着白鬍子連連點頭:“好的好的,這完全沒問題。”
難得有機會和那兩個小孩兒相處,他當然不會拒絕,事實上他還非常期待。
“老師,接下來我會在太通書院多安排一些人手,若老師有什麼吩咐,可以隨時差遣顧不騫。”
他做這樣的安排,當然是爲了虞封兩人的安全。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想起了趨鳳樓中所聽到的條件。
看來,他得儘快安排人前去杭州刺史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