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了過來,蕭珩的心涼到了骨子裏,他聽着那嬌軟淺笑,心口生出了一抹酸澀的情緒。

    在心肺之間,逐漸蔓延開來。越發濃烈了起來。

    他生氣,他憤怒。

    燕明儀藉口如廁來了涼亭,亭子裏懸掛的風燈被吹得搖搖晃晃,瞧見了蕭珩眼底的覷意,她勾脣無聲冷笑。

    她站在那裏往園子裏瞧了瞧,眼眸寒光凜凜,清冷地笑道:“謝君樓同她青梅竹馬,若無意外,她應當是謝君樓的妻的。”

    蕭珩的臉色立馬就陰沉了下來,男人的憤怒和嫉妒無疑是巨大的。

    他怒瞪着謝君樓的方向,言辭裏都是巨大的不滿,和瘋狂的佔有慾:“他根本配不上她,沒資格擁有她!”

    蕭珩死死地盯着謝君樓那張臉,語氣陰森可怖:“謝君樓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一介臣子,她不該嫁給他的!”

    “你想擁有燕明殊?”

    燕明儀揚眉冷清的瞧着蕭珩,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的殺氣,來得氣勢洶洶,爲的,是想將燕明殊據爲己有。

    聽到燕明殊這個名字,蕭珩身上的戾氣,一下子就消減了許多。

    這個養在冷宮裏渾身森然的男人,在提起燕明殊的時候,眼底都是柔情蜜意:“她是我在冷宮十幾年裏,唯一的念想。”

    “沒有她,便沒有今日的我!”

    蕭珩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對燕明殊的癡戀,仔細看來,他也算是用情至深,不過到底是有些癲狂罷了。

    “可是你別忘了,她是皇帝的心頭肉,該配這世間最優秀的男兒。”

    燕明儀低低地笑了出來,語氣裏滿是嘲諷和輕視:“你不過是一個失寵多年的皇子,縱然他謝君樓是臣子,卻也是皇帝的心頭愛,你配得上燕明殊嗎?”

    天下人都曉得皇帝對燕明殊的疼愛,謝君樓是縱馬從長街而過的絕世驕子,用了那麼多年,纔在燕明殊心上佔據了一席之地。

    他蕭珩什麼都沒有做,便想要得到燕明殊?

    這無疑是有些可笑的。

    饒是燕明儀都覺得蕭珩有些異想天開,他們都能夠瞧得出來,皇帝是有意將燕明殊指給謝君樓的。

    只是燕明殊如今年紀尚小,尚且沒有名揚天下,等燕明殊有了戚夢丹當年的風采,皇帝必定是要賜婚的。

    這一句話讓蕭珩的臉色變得更加陰鷙,恨不得要把燕明儀戳出無數個窟窿才甘心,但是在聰明的女人面前,他不喜歡將喜怒表現在臉上。

    蕭珩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陰森冷笑:“我是離這皇權之路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我不像謝君樓,我懂得爭取,他不過是仗着父皇寵愛,才得來了這一切。”

    “看來你在冷宮裏待的時間長了,內心都變得陰暗扭曲了,他謝君樓有本事得到陛下寵愛,便已經勝過你多年努力。”

    燕明儀竟然有些憐憫蕭珩了:“你是真的愛七妹嗎,放眼長安,也只有謝君樓對她的愛,不含一絲算計,你所謂的愛,不過是藉口罷了。”

    這個男人孤獨寂寥的生長在冷宮裏,拿着愛燕明殊的理由,走向皇權,他哪裏有多愛燕明殊啊,不過是想借着陛下疼燕明殊,利用她罷了。

    她雖然處處和燕明殊作對,但是也不屑蕭珩這種說法,真是可悲之人。

    “閉嘴,你懂什麼!”

    蕭珩絕冷喝了一聲,他不允許任何人,質疑自己對燕明殊的心。

    男人眼底露出嗜血的紅光,陰狠咬牙:“我即便身在冷宮多年,可曾得到過救贖,像你這種自私自利、無人疼愛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

    黑暗腐朽的冷宮裏的生活,從來都沒有陽光可言,忽然有一個如同明月光一般的少女,伸出手來拉了你一把,那樣的情景,絕對是畢生難忘的。

    那是八年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千個日夜,但是蕭珩再度提起來的時候,他還是覺得當日月光傾城,姑娘耀眼。

    蕭珩的母妃是皇帝身邊的婢女,無意間承了雨露君恩,十月懷胎,這便有了蕭珩,但是他的母妃最後難產而死。

    只留下了蕭珩。

    蕭珩被皇后養育在身邊,但那時皇后膝下已經有了嫡子,他的存在對皇后來說,不過是肉中釘、眼中刺罷了。

    所以,皇后如何能容得下他這樣一個恥辱,在蕭珩長到六歲的時候,皇后便尋了個藉口將他趕去了冷宮。

    其實在皇宮身邊養着,還不如在冷宮居住呢,至少冷宮裏的奴才不會動手打他。

    蕭珩被皇后丟在了破敗的冷宮裏,他到底還是皇子,冷宮裏的奴才不敢光明正大的欺負他,卻也在暗地裏辱他。

    他在冷宮裏喫着餿掉的三餐,身邊奴才如主子般頤指氣使,曾經的錦衣華服也成了破破爛爛的衣服,一夕之間,從天堂進入了地獄。

    那個時候他被養在皇后那裏,也是享受過幾年父愛的,在被趕去冷宮後,皇帝似乎遺忘了他這個兒子,再也沒有去看過他。

    他渾身髒兮兮地躺在潮溼的角落裏,白日的時候還能瞧見微弱的陽光,可到了夜裏,枝影橫斜下來,他瞧不見半點月光。

    便是那個夜晚,蕭珩餓得渾身無力地靠在院子角落裏,那如明月光一般的少女,爬上了牆頭,朝着他伸出了素白的手。

    將糕點放入了他手裏。

    那姑娘眉目飛揚嬌俏得很,聲音更是如同清越的銀鈴般好聽:“小可憐,這是我偷偷溜出來帶的糕點,給你喫吧。”

    後來蕭珩才知道,那是靖國公家的嫡女燕明殊,他聽說過她的,父皇很是疼愛她,可是她入宮的時候,父皇從來不會讓自己見她。

    誰也不知道在那個晚上,清風明月之下,爬在牆頭上的那個軟衣少女,如一抹絕世明月光照在了他心底。

    多年來陰暗潮溼的內心已經積攢了無數陰霾,可就在那一個晚上,他心底的陰霾漸漸被那抹明月光拂去。

    他感覺,自己有了希望。

    那姑娘穩穩地坐在牆頭上,低下頭去看他,那一雙好看的狐狸眸如同撒了星子一般,勝如朗月:“上來和我一起看月亮吧。”

    姑娘那雙眼眸真是清澈無比呀,他在裏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像個小乞丐,卑微得讓人不想靠近,可是那姑娘一身月白色的長裙,矜貴優雅。

    他們,是雲泥之別。

    那是他第一次生了卑微之意,不敢伸手去觸碰她的手,更不敢坐在她身邊,生怕玷污她的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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