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子同天機推杯換盞,語氣淡淡地問:“聽說赫連殿下性情寡淡,今日怎麼對一個若羌公主這麼眷顧?”

    這是試探。

    天機悵然地嘆了一聲:“我這弟弟曾經有位姐姐,容顏豔絕天下,雖出身貴族,卻免不了家族聯姻的命運,便是如和安公主這般,我猜,他大抵是因爲見了和安公主,從而想到了自己那位姐姐,動了惻隱之心。”

    男人面容沉寂,脣邊浮現了一抹淺笑:“這少年,是最良善之人,心懷慈悲,見不得被命運束縛的可憐人。”

    “好在我們天竺皇疼他,他的終身大事,是能夠自己做主的,這位和安公主,不得寵愛,命運略坎坷了些。”

    天機抿了一口清酒,而後將琉璃盞放在指尖把玩着,屈指彈了彈酒杯,發出了好聽的聲音來,神祕迂迴。

    “出身王族,誰都是身不由己。”

    四王子脣邊噙着一抹諷刺的笑意,眉峯壓得很低,聽了天機這話後,心底裏的那一絲懷疑,便也打消了。

    見燕明殊藉口身子不舒服離開了,四王子那素來冷酷的臉上,閃過一絲不羈的笑意,饒有興趣地盯着她的背影。

    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四哥也覺得這位和安公主,長得很好看吧?”

    六王子挑眉看着四王子,語氣調侃:“當時父王說要將她許配給你,你不樂意,現在這個樣子,莫不是回心轉意了?”

    “六弟還是管好你的王妃吧,以免觸怒了父王。”四王子眸光陰冷地看了看六王子,喉嚨裏溢出一道嗤笑聲。

    六王子倒也沒有生氣,他也不知道和安公主哪來這麼大能耐,能讓天竺兩位皇子都幫她說話,但是,只要是老四感興趣的,他就一定會插一腳進去。

    被夜色籠罩的漠北王宮,如同一隻蟄伏的野獸,沉睡了許多年,將那野心和咆哮都藏了起來,只待有朝一日,張開盤血盆大口,吞了這天下。

    燕明殊很晚纔回行宮,殿內燈火微弱,微微蔓延開來,她推門進去的時候,便見謝君樓和天機正在下棋。

    燕明淵坐在一旁擦拭着那隻玉簫,見燕明殊回來了,少年連忙站起身來,伸手去握燕明殊的手:“阿姐。”

    “你們這麼出現在行宮,不怕惹人懷疑嗎?”燕明殊將燕明淵的手捂在掌心裏,頗是有些欣慰地看着他。

    少年臉頰上有兩枚淺淺的梨渦,跟着天機一段時間,他瞧着倒是成熟了不少,可是他衝着她笑的時候,依舊良善美好。?

    天機擡頭瞧了一眼燕明殊,語氣平淡:“不會的,這王宮裏沒人敢來打擾我們,便是來了行宮,也無人知曉。”

    燕明殊拉着燕明淵在一旁坐了下來,語氣很淡地開了口:“既然是這樣,那就說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想,你應當是能猜到幾分的。”天機擡手把玩着垂在身前的頭髮,斜睨了燕明殊一眼,語氣頗爲篤定。

    “這和我猜想的有什麼關係嗎?”

    燕明殊挑了挑好看的眉眼,笑得風輕雲淡,她猜想是一回事,可從天機嘴裏說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燕明淵的眸色閃了一下,抿脣有些不安地看着燕明殊,有些擔憂:“阿姐,我怕這個消息,你難以接受。”

    “傻孩子,阿姐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還有什麼接受不了的。”燕明殊擡手揉了揉燕明淵的頭髮,看着這張越發精緻的面容,心中忽然就痛了一下。

    “也好,你應當知道的。”

    天機緩緩地擡起頭來,火焰在燭臺上跳躍着,他擡手捏了一把,終是開了口:“你還記得,當時在長安城,你讓我尋找的那位嬤嬤常氏嗎?”

    “當年你母親去世後,常氏便回了將軍府,得到了戚家的庇佑,再加上她知道的事情很少,賢陽公主便沒有動她。”

    後來常嬤嬤年老,便求了當時的戚老夫人,去了奴籍,帶着兒女回鄉下過日子,但是常氏並沒有返回鄉下老家。

    而是帶着一雙兒女遊走於大昭各地,再後來常嬤嬤便去世了,只剩下一雙兒女,她的女兒也因爲體弱多病夭亡。

    後來,常嬤嬤的兒子常年便遵循母親遺願,輾轉中原各地,又去了西域,只是爲了完成母親的一個遺願。

    天機眯了眯狹長的鳳眸,嗓音越發輕緩:“我是在西域邊界找到了常年,出示了你的信物,常年這纔將事情的原委告訴我,原來,淵兒是……”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還是停頓了下來,看向了燕明殊,有難言之隱。

    琉璃燈影敲落了下來,燕明殊的面容柔和,眉目之中的黯淡和洞悉一切的涼意,讓天機這個薄涼之人,都有些不忍心了。

    燕明殊不用想也知道天機的意思,眼底到底是閃過一絲驚駭,嗓音急切:“淵兒不是我爹爹的孩子,他真正的身份,是天竺皇子,是你的親弟弟對不對?”

    “是的。”

    天機點了點頭,語氣聽來有些晦澀:“我從未和你們說過,其實我父親,也就是星宿樓主,他是天竺皇的第五個王子。”

    “那個時候,父親是幾位王子中最出色的,天竺皇有意將皇位傳給父親,當時父親同天竺貴族之女有婚約,不曾想,父親愛上了一個民間女子,便是我的母親。”

    天機的父親五王子是多麼風度翩翩的一個少年郎,因爲最得天竺皇寵愛,驕縱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認定了一個女子,那一輩子便都是那人了,所以,五王子不顧一切地,想要迎娶那女子,罔顧了同天竺貴族的婚約。

    天竺皇龍顏大怒,將五王子貶黜了出去。

    五王子被貶謫到了極爲苦寒的地方,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五王子同天機老人拜入了師門,這件事暫且不提。

    但是天竺皇最是疼愛這個兒子,知道他在苦寒之地過得不好,不過才一年的時間,便找了個由頭,將五王子召回了天竺。

    和五王子一起回來的,還有不被認可的皇妃,那時,她已然有了身孕,這個孩子便是如今的天機了。

    夫妻倆回到天竺皇宮之後,五王子便要給她求一個名分,在殿上跪了整整一天,奈何天竺皇態度堅決,他還是沒有給妻子求一個名分。

    所以,在那樣的情況下,天機的母親自然是受到了貴族的冷嘲熱諷,五王子一怒之下,便帶着她離開了天竺。

    星宿樓和天竺皇宮頗有淵源,五王子那時便入了星宿樓,星宿樓主佩服他是個情種,對他很是照顧,後來便將星宿樓交給了五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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