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段修長,素白色的袍子披散開來,那模樣更爲絕代風華,他擡手撥動琴絃,啞然輕笑:“扶搖,我曾經說過,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他忽然按住了琴絃,低聲啞笑着,狹長的眼眸裏,閃着獵人看到獵物的幽光,溫淡地問:“你說,你想如何同我兩清?”

    “你非要我跟你走不成?”扶搖輕輕地嘆了一聲,輪廓柔軟的女子,這般蹙着眉頭的時候,多是惹人憐愛。

    十里錦生眸光沉沉地看着扶搖,冷笑:“你能跟我走嗎?你會嗎?”

    不需要扶搖回答,他也知道答案是不可能的。

    扶搖低垂下眉目看着指尖,語氣悵然:“錦生,你知道,我也有我的無可奈何,如今漠北和汴梁岌岌可危,我走不得。”

    看吧,又是這一套說辭!

    十里錦生的眸光暗沉了許多,脣邊勾起一抹冷笑:“在戰爭還未起的時候,我便說要帶你走,你不肯,如今又說是爲了汴梁,走不得。”

    男人那精緻的眉目上,都是嘲諷地笑意:“這一切的說辭,不過都是爲了一個戚雲沉罷了,江山榮耀對你來說,都不過是藉口罷了!”

    扶搖的臉色頓時就僵硬了幾分,語氣不變地說:“錦生,你不再懂我了,我身爲一國長公主,國家存亡,我豈能忽視?”

    她伸手將桌子上的茶杯端了來,那茶水早已經冷掉了,她毫不在意地喝了一大口:“汴梁生我養我,漠北對我有恩,我並非是無情無義之人。”

    那冰冷的茶水入了她心,逐漸蔓延到了五臟六腑,讓她整個人都清醒無比,可是心臟卻是沒有一點溫度的。

    “你對汴梁漠北有情有義,那麼對我呢?”

    十里錦生覺得扶搖這話很是好笑,心裏憋着一口悶氣,情緒突然就激動了起來:“你對我,可曾留過半點情意?”

    他說得太過於激動了,以至於不斷地咳嗽了起來,咳得一張臉都漲紅了,掌心裏赫然是一片鮮血,凝血紅。

    “錦生!”

    扶搖眼底掠過一抹綿長的心疼,卻不得不被她壓了下來,臉色倏然蒼白了下來,連忙拿了帕子過來,想要替他擦拭。

    十里錦生脣邊卻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立馬喝止住了扶搖:“你別過來!”

    “都不愛了,何須這般裝模做樣?”

    男人十分不客氣地丟出一句話來,扶搖的臉色瞬間慘敗無比,他卻自顧自地低下頭去,拿出帕子擦拭着掌心。

    他徐徐冷笑:“扶搖,我早便曉得你有野心,可是權閥爭鬥永無止息,你早晚會自食其果,任你機關算盡,都得不到他的心!”

    扶搖被他這句話徹底激怒了,十指緊緊地捏着那方帕子,以至於指關節都微微泛白,氣極不已地問:“是不是我真的死了,你纔會高興?”

    “難道我就不是被逼的嗎?”

    她語氣陰鷙地怒吼:“皇兄以血脈親情、以家國存亡逼我,逼我和親,長安縱然盛世繁華,可我如何願意背井離鄉,來到這千里之外的長安?”

    “長安就算有千般萬般好,也不如我汴梁,哪怕是你十里錦生,可是不曾逼過我?”

    “你讓我跟你走,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走得到哪裏去,我若走了,汴梁怎麼辦?我皇兄怎麼辦?我母妃怎麼辦?”

    扶搖的情緒已經不能用激動來形容了,女子優美白皙的脖頸上,浮現出青筋來,剛捧到手中的茶杯,都被她生生地捏碎了。

    茶杯碎片扎入了手心裏,鮮血從她指縫裏流了出來,但是扶搖卻半點也不覺得疼,也不在乎受傷的傷口。

    扶搖原本是很憤怒的,但是瞧見十里錦生那蒼白的臉色,她將那些憤怒全都壓了下去,苦笑着呢喃:“再說了,我走了,有人還是不會放過我的。”

    十里錦生看着扶搖正在流血的手,眼底滿是心疼,想要說什麼,卻沒有說得出來,好半晌才說:“是因爲她嗎?”

    不等扶搖承認,他兀自冷笑:“即便是因爲她,可你也要明白,就算她算盡天下事,也不可能成爲那人的妻。”

    因爲,那人不愛她。

    久不在塵世的女子,忽然見到了世間的風花雪月,又如何能在那麼短的世間裏,學會什麼叫做愛呢?

    在他看來,不過是得不到的瘋狂罷了。

    那個邪魅深沉,卻如神袛般的男人,只娶自己心頭所愛。

    正如同清俊儒雅的戚雲沉,心裏有了唐蘊之一般,也不會再愛上扶搖,哪怕扶搖有着這張和唐蘊之一樣的臉。

    不願意和扶搖解釋太多,十里錦生沉沉地看着她,開口道:“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我做的這些,都是爲你好。”

    “爲我好?”

    扶搖周身纏繞着沉沉的殺氣,在十里錦生面前,半點優雅的儀態都沒有了:“只要讓我嫁給心愛的男人,這纔是爲我好,你所謂的好,不是我想要的!”

    十里錦生痛心地看了扶搖一眼,覺得她越來越不可理喻了,不願再開口和她多說一個字。

    扶搖卻冷冷地看着他,終於是開口威脅:“若你不能替我殺了唐蘊之,我便把你的身份公之於衆,這天下,再無你的藏身之處!”

    十里錦生的眼神驟然陰鷙了下來,就那樣陰森冷酷地看着扶搖,眼裏多是恨鐵不成鋼,難以多說一句話來。

    “別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你知道我最討厭你那樣。”

    扶搖慢悠悠地坐了下來,提過藥箱開始給自己上藥,眼角餘光斜了一眼男人:“說吧,你到底殺不殺唐蘊之?”

    十里錦生警告她:“你若真想保住汴梁和漠北,最好放棄這個念頭,否則,汴梁和漠北甚至是西域諸國,都難以存活下去。”

    可扶搖並不這麼認爲,往手心纏了一層紗布,眯着眼睛冷酷地說:“秦似錦和唐蘊之的仇,不是一天兩天了,殺唐蘊之的,是她秦似錦,沒人能證明是我!”

    看着眼前那張陌生的容顏,十里錦生的眼眸終於有了動容,看着她的時候,眼裏滿滿的都是悲痛和無奈:“搖兒,你幾時變得這般渾身戾氣,不可理喻了?”

    在他看來,不管他的扶搖去了何處,變成了什麼樣子,她心裏始終都是有善良的一面,但是現在的她,咄咄逼人,殘忍冷酷。

    讓他覺得很是陌生。

    忍不住想起扶搖口中那個女人來,這兩個人入了塵世,何嘗不是有些相似的,可是他的扶搖,曾經不是這個樣子的。

    以前的扶搖,七情六慾,過於繁盛。

    難不成愛上別人的扶搖,已經完全走入了另一個泥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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