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慢慢地走了過去,站在了廊檐下,挑眉看向蕭珩,語氣淡然地問:“珩王殿下來此,是有什麼事情嗎?”

    蕭珩指了指身後的暖閣,聲音柔軟了許多:“本王是來還披風的。”

    燕明殊眯着眼睛看了過去,只見暖閣的美人榻上,平平整整地,疊着放一條白色的狐裘披風。

    “殿下怎知,這披風是我的?”

    燕明殊把披風蓋在蕭珩身上的時候,是並不打算把披風要回來的,沒想到,蕭珩這麼快就找到她這裏來了。

    蕭珩薄脣微動,話語聽起來有些諷刺:“這樣珍貴的狐裘,宮裏統共就不超過四件,父皇如此疼愛你,自然是要給你一條的。”

    這狐裘是番邦新上供來的,一件在皇帝皇后那裏,一件在柔貴妃那,還有一件,前些日子燕明殊進宮的時候,皇帝親自拿給了她。

    如果是文和帝遇到蕭珩的話,以文和帝的脾性,他會直接將蕭珩擡回王府,而不是在他身上蓋一條披風。

    柔貴妃冬日裏最怕冷,若是沒事,是不會隨意出來走動的,而太子自從調任之後,皇后也就沉寂了許多,也不常出來走動。

    這麼一琢磨,蕭珩便猜到是燕明殊路過涼亭,見他醉倒,便將狐裘蓋在了他身上,這披風上,還留着女兒家淡淡的馨香。

    蕭珩的眸光落在燕明殊身上,微微收縮了一下,眸光忽然沉鬱了幾分:“你……當真願意入武安王府?”

    雖然皇帝早已經頒佈了聖旨,但蕭珩還是不肯相信。

    明明多年前,她眷顧於他這個冷宮不受寵的皇子,心中便該是有他的,可爲什麼,她卻這般厭惡他呢?

    這是蕭珩心中,怎麼也繞不過去的一道坎。

    “王爺爲什麼會這麼問?”

    燕明殊有些詫異地看着蕭珩,敢情是蕭珩還覺得自己有戲不成?

    “你肯爲本王蓋披風,本王想……罷了,這些話你定然不愛聽。”

    蕭珩低低地看着燕明殊,想要說什麼,卻又覺得她不愛聽,便就此作罷,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天空,恍若呢喃地開口:“許多年前,你眷顧於本王的時候,本王便在想,日後定要走出這個牢籠,帶着你走去更廣闊的世界。”

    燕明殊的心,莫名顫抖了一下。

    她想起前世的時候,執意要跟在蕭珩身邊,陪着他起起落落,那個時候,謝君樓曾經來找過她的。

    燕明殊始終記得那個霞光滿天的傍晚,她坐在王府的涼亭內彈琴,那豔衣少年便踏風而來,身後披着霞光。

    那個時候,謝君樓已經長大,眼睛裏有着堅毅,他把憂傷隱藏在眼底。

    他勸她:“七七,這個王府,亦或者是未來的皇宮,都無法帶給你多大的幸福的,你跟我走吧。”

    謝君樓是多麼玲瓏剔透的人兒啊,他一眼就看出,她在蕭珩身邊是得不到幸福的,這讓燕明殊多少有些生氣。

    因爲那時,她愛蕭珩,愛得轟轟烈烈,心已經迷失在裏面了,找不到出路,如何能把謝君樓的話聽進去呢?

    所以,在聽到謝君樓那麼和她說的時候,她蹙了蹙眉尖:“阿樓越發愛胡說了,你並非是我,又如何能知道,我不會幸福?”

    她擡頭看向了謝君樓,十分篤定地說:“只要能夠在他身邊,我便會幸福。”

    那個時候全心全意的去愛一個人,只要他給她一個溫柔的眼神,一個柔軟的吻,一個溫柔的關切,都能夠讓她爲他,赴湯蹈火。

    到了最後,成了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謝君樓嘲弄的和她說:“七七,你信不信,蕭珩心中,只有帝王業?”

    “我相信他心中除了帝王業,定然還有我。”那時她不相信的搖了搖頭,不顧一切,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謝君樓見燕明殊這般執着,語氣便也重了一些:“他若是成爲帝皇,身邊必定有其他女人,以你的傲氣,能容忍得了他身邊有其他女人嗎?”

    成爲帝皇,身邊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的,而到時候,燕明殊就成爲後宮裏的一隻金絲雀,而不是蕭珩的妻。

    而燕明殊念念不忘的,是新婚之夜,蕭珩許諾給她的誓言:“一生一世一雙人,定不負相思意!”

    蕭珩曾經和燕明殊說過,不管日後如何,他的妻子,只有她燕明殊一人,一生,只有她一個女人,她相信蕭珩的話。

    勝過於相信自己。

    所以,在聽到謝君樓那番話後,燕明殊一下子就扯斷了手中的琴絃,有些慍怒地看着謝君樓:“你該要啓程去北荒邊境了,快些去吧,我的事情,我知道如何處理。”

    那個時候的謝君樓,雖然吃盡了人生百苦,但骨子裏還是飛揚不羈的,見她難以聽進去他的話,便也不肯停留了,當天就離開了長安城。

    而那次,也成爲燕明殊和他的最後一次見面。

    後來,謝君樓的話,一語成讖,她成了蕭珩的刀下亡魂。

    現在聽到蕭珩說這些可笑的話,燕明殊心裏不斷作嘔,她穩了穩心思,淺笑盈盈地說:“於我而言,更廣闊的世界,無異於謝君樓在身邊。”

    “這世上,每個人想要的東西都是不一樣的,而爲了自己想要的,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卻不知道,這些,是不是對方想要的。”

    燕明殊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覆蓋了下來,那嫵媚的笑花從眼角蔓延了出去,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來:“當年臣女在冷宮中遇見王爺,不過是覺得王爺身爲皇子,卻悲苦悽慘,想着能讓王爺開心一些罷了,臣女感謝王爺將臣女放在心中多年,但臣女心中,始終只有謝世子一人。”

    當年的燕明殊,爲了愛,甘願粉身碎骨,如今的燕明殊,爲了心中的恨意,願意粉身碎骨,也願意爲了謝君樓,粉身碎骨。

    還真是有些殊途同歸。

    但是不同的是,謝君樓不會讓她輸!

    燕明殊忍不住笑了笑,擡起頭來,卻見蕭珩正目光陰森的看着她,眸光深邃,像是要把她的心給剖析開來一般。

    她蹙了蹙眉,不知道蕭珩在想些什麼,乾脆就什麼話也不說了。

    蕭珩若無其事的別看眼睛去,緩緩地笑了:“的確是如你所說,每個人想要得到的東西不同,選擇的路,便也就不相同了,可若是自己心甘情願,旁人,又能說得了什麼呢?”

    燕明殊抿脣淺笑了一聲,語速緩慢,聽起來沒什麼情緒:“殿下今日這般傷感,讓臣女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很好能有跟你說話的機會,不曾想,一說話就是這麼傷感的話題。”

    蕭珩也忍不住彎脣嘲笑,他總是沉浸在前塵往事裏,難以繞得出來,自己這輩子的後路,早已經斷了。

    這世上什麼最傷人?

    莫過於一個情字!

    蕭珩站在那裏,斂眉看了燕明殊半晌,心裏萬般苦澀,諸多話語都難以說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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