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不想獻才藝,這些人也會逼着她上的,每年都要來這一出,當真是無趣極了。

    她施施然的站起身來,嗓音清揚地說:“皇上,臣女便彈鳳首箜篌吧。”

    文和帝有些喫驚地看着燕明殊,揚了揚眉峯:“嬌嬌還會彈箜篌?朕記得你阿孃是不會箜篌的,是誰教你的?”

    鳳首箜篌是塞外傳來的樂器,歷史悠久,音色柔潤好聽,而古琴作爲最古老的樂器,學琴之人要賽過學箜篌的。

    而驚訝的不僅僅是文和帝,還有斜靠在那裏的謝君樓,男人鳳眸微眯,微光流轉之間,視線便凝在了燕明殊身上。

    她什麼時候學會彈箜篌的?怎麼他都不知道?

    燕明殊頷首淺笑道:“阿孃擅琴棋書畫,卻獨獨沒有談過箜篌,所以,臣女在閒暇之時,學了一點。”

    文和帝拍掌道:“好,今日便讓朕和列位愛卿,都來感受一下鳳首箜篌的空靈之音,來人,上鳳首箜篌。”

    不多時,宮人就將那尊形態優美的鳳首箜篌搬了上來。

    龍身鳳形,連翻窈窕,纓以金彩,絡以翠藻,正是鳳首箜篌。

    在宮人將箜篌搬上來後,在旁邊擺放了一張矮凳,燕明殊提着裙襬走了過去,坐在矮凳上,挺直脊背,纖長白皙的雙手搭在了琴絃上。

    因爲昭國人顯少有人真正擅長彈奏箜篌,所以,即便是宮廷奏樂裏,也顯少有安排彈奏箜篌的曲子。

    所以,衆人翹首以盼,視線全都落在了燕明殊手上,腦海中,已經開始描繪鳳首箜篌的絕妙音色了。

    蕭清瑤自從聽到燕明殊會彈箜篌時,臉色就越發冷清了,因爲昭國顯少有人會這樣的古樂器,單從這一點上,燕明殊就已經獲得了另眼相待。

    燕明殊自然不知道蕭清瑤的心思,眉梢微微揚了一下,眼尾輕擡,便和謝君樓投過來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會。

    只是短短一瞬間,謝君樓便瞧見了姑娘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束,瞬間就看懂了燕明殊眼眸裏的意思。

    男人搖頭寵溺的笑了,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燕明殊見衆人都凝神屏氣,等她彈奏箜篌,十指如同閃電般出擊,對着一排琴絃,嘩啦啦地亂彈了一撥。

    本該是空靈柔潤的音色,卻變得十分雜亂無章,刺耳難聽,惹得在場衆人,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捂住了耳朵。

    而文和帝看到燕明殊亂彈箜篌時,眼眸都倏然瞪大了來,被燕明殊驚得瞠目結舌了。

    燕明殊不停撥動着雙手,音色變得越發嘈雜,如同魔音一般,她似乎是沉醉在這樣的曲調裏,還微微閉上眼睛,隨着雜亂的節奏點頭。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張大嘴巴看着肆意亂彈的燕明殊,到底是礙於文和帝的臉面,沒有表現得太難看。

    但是,那些勳爵公子便忍無可忍了:“這是什麼箜篌啊?簡直就是胡亂彈奏?七姑娘是怎麼回事,不會彈也沒什麼呀,怎麼能這樣藐視天聽呢?”

    “就是啊,七姑娘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難道是因爲不想在情敵面前丟臉?可是她亂彈一通,纔是真正的丟臉啊!”

    “……”

    那些世家公子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氣急之下,也不顧蕭清瑤的臉色有多麼清冷,什麼話都敢說出來了。?

    正當有位世家公子受不了,要下場去制止燕明殊的時候,燕明殊卻突然停止了下手的動作,挑眉斜睨了那世家公子一眼,眼角餘光卻是看向秦相的:“下面這首曲子,是我偶然間遇到一位婦人,從她那裏學來的。”

    話音剛落,燕明殊就放低了左手,擡高右手,認真專注地彈奏了起來,那曲調如同天籟一般,大指調絃中指撥,一聲一聲鳴錫錫,一弦一弦如撼鈴。

    大弦似秋雁,聯聯度隴關;小弦似春燕,喃喃向人語;來來去去如風捲,聲清泠泠鳴索索,垂珠碎玉空中落。

    大弦長,小弦短,小弦緊快大弦緩。初調鏘鏘,似鴛鴦水上弄新聲,來去如風捲珠簾,琳琅作響。

    本來已經徘徊在暴走邊緣的衆人,忽然聽到如此空靈的音調,那顆暴躁的心,似乎都被撫平了來。

    燕明殊側目慢慢地彈奏着,紅脣微動,吟唱了一首曲子:“紅花殆盡無人聞,織滿相思成綠茵,春風百折萬條柳,只道情字最傷人,孔雀東南飛,十里一回頭,回眸回首回瓊樓,回望燈火闌珊多情愁,孔雀東南飛,不曉何時回,何時何月何相對,何以生生死死永相陪……”

    如同涓涓流水的清揚嗓音,直入衆人心扉,聽得衆人不禁在腦海中,i開始描繪一副詩情畫意的畫卷。

    衆人都沉浸在歌聲和柔潤的箜篌聲中,唯獨秦相聽到這樣的詩詞,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曲調這般熟悉,熟悉到甚至是有些陌生,是那個女人留下來的……可是,那個女人明明早就已經死了,燕明殊怎麼會知道彈奏……

    因爲,秦相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首曲子是從何處來的,可是,就是這樣一首沒有流傳出來的曲子,燕明殊竟然能彈奏出來?

    難不成……她查到了什麼?

    那高低起伏的曲調牽動着每一個人的心,有些哭點低的婦人在聽到後,竟然掏出了絲巾,默默垂淚。

    一曲終了,衆人都還未從這樣的意境裏走出來。

    當燕明殊緩緩起身站起來的時候,殿下衆人方纔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剎那間,全場都爆發出了潮水般的掌聲。

    而秦相夫人的臉色最是難看,咬牙看向了一側的秦相,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神色竟然變得如此猙獰。

    果不其然,在燕明殊回到自己的座位後,慢悠悠地看向了秦相,笑問:“秦相認爲,我這首曲子彈得如何?”

    秦相臉皮都僵硬了一下,面對燕明殊的笑顏如花,他總覺得自己不管想什麼,似乎都是無所遁形了。

    他笑着恭維道:“殿下彈得這首曲子,極好,不知道殿下是從何處尋來的?”

    燕明殊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淡淡地說:“這個嘛,是跟一個帶着女兒的婦人所學,怎麼,秦相也對這曲子感興趣?”

    “呃。”

    秦相愣了一下,怎麼看都覺得燕明殊笑得不懷好意,他垂下頭去道:“臣只是覺得曲子和歌聲十分獨特罷了,說到底,是殿下彈得好。”

    秦相夫人扯了秦相一把,臉色怎麼看都不太好,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你的事情,八成是被人發現了。”

    “這怎麼可能?”秦相下意識地否定,那件事他做得那麼天衣無縫,而且,燕明殊跟他又沒什麼過節,就算是跟秦似錦有,也不至於會查到那件事上去。

    他忌憚地往燕明殊那裏看了一眼,自我安慰道:“說不定只是一個巧合,她那麼狡猾的一個人,若是真知道了,肯定又要鬧騰了。”

    “你最好祈禱是這樣。”秦相夫人低低地諷笑一聲,看向燕明殊的眼眸裏,一下子就多了幾分怨恨。

    但是這怨恨,卻不是因爲秦似錦,像是秦相夫人自己和燕明殊,有了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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