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疲憊的靠在軟墊上,燕明淵心疼她,便輕輕地開了口:“今日有這麼多事情發生,阿姐怎麼不早點通知我呢?”

    若是他能早點回來,或許就不會有蕭清瑤的事情發生,而八公主中毒就不會到毒發才發現,或許,就有一線轉機。

    燕明殊微微睜開了眼眸,眸光平和地看着燕明淵:“就算你提前回來,但有人算計好了這一切,就算是你我,也無力阻攔。”“權力和利益的鬥爭,本來就是一個巨大的漩渦,誰被捲進去,就不能輕易脫身,阿姐不希望將你捲到此處來。”

    天竺和西域其他地方的事情,已經讓燕明淵自顧不暇了,燕明殊自然不會去打擾他。

    燕明淵目光柔和的看着她,輕聲道:“阿姐,你不要想太多了,你是人,不是神靈,人都會有疲倦和疏忽的時候,這段時間因爲姨母的事情,讓你多費心了,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偶爾鬆懈,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所以阿姐,這沒什麼的,八公主或許是命中註定有此一劫,這不是你自責的理由,阿姐足夠優秀,偶爾犯錯,才能讓人感受到你身上的血肉和溫度。”

    他也覺得八公主的事情過於可惜,但也不希望燕明殊過於自責,她是人,而非聖人菩薩,做不到十全十美。

    就算是神醫老人,這世上,也有他做不到、治不了的病人,若是都要自責,那人愁也愁老了。

    燕明殊欣慰地笑了一聲,嗓音溫溫淡淡:“你說的這些,阿姐都明白,只是阿姐活了這麼多年,還犯了這種低級錯誤,真是太不應該了。”

    再怎麼說,八公主都是一條鮮活的人命,今日前來赴宴的朝臣們,誰能想到,前一刻還能活蹦亂跳的八公主,在下一刻,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燕明淵揉了揉燕明殊的手掌,溫聲勸道:“這也不能全怪阿姐,阿姐做得已經足夠完美了,歸根結底,還是我們手中的底牌太少了。”

    燕明殊認可的點了點頭,的確是因爲手中底牌太少,才讓一些人繼續逍遙法外,以至於母親當年的血仇,還沒有報。

    姑娘緩緩地吐出一口悶氣來,溫柔的看向燕明淵,輕聲感慨道:“幸好你還能好好的,阿姐才能欣慰一點。”

    燕明淵抿了抿嘴脣,看到燕明殊那發白的臉色,他心疼得不行,像是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掏出一串糖葫蘆來:“阿姐,給你。”

    “糖葫蘆,你是哪裏找來的?”

    燕明殊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她已經許多年沒有喫過這樣的小玩意了,阿孃還在的時候,她倒是時常喫。

    “我回城的時候,看到有人吆喝着賣,就買了幾串。”燕明淵將糖葫蘆遞給了燕明殊,看到她終於笑了,心情不由得好了起來。

    燕明殊輕輕地咬下了一口,蜜糖般甜糯的糖漿進入脣齒之中,原本是要甜得齁人,但她嘴裏實在是太苦了,便也不覺得齁人了:“本來心裏是極爲苦澀的,現在倒是甜了一些。”

    “慢點喫。”

    燕明淵伸手託在了燕明殊的下巴處,怕糖漿融化滴下來,會弄髒了她的衣裙。

    看到眼前面容明淨的少年,燕明殊心裏有說不出的感概,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世,也找到了自己的親妹妹,但他還是如當年一樣,溫暖着她的內心,完全不在乎這些所謂的身世血緣,只當自己還是她的弟弟。

    想起前世的時候,燕明淵被燕明儀折磨成那個樣子,她心裏就恨得緊,還好他現在,安然無恙的。

    燕明殊在想往事的時候,燕明淵又何嘗不是在想往事呢?

    從萬衆矚目的摘星樓大祭司,淪落到吃盡衆生苦的凡夫俗子,這樣的心痛和無奈,就是燕明淵和難以承受。

    想起拂靈那尊貴耀眼的模樣,再想想她流落人間兩世爲人所遭受的苦楚,燕明淵就悄然握緊了雙拳。

    就算是指甲嵌入了掌心裏,他也不覺得痛,因爲皮肉的這點痛,對比起心裏所受的痛苦,完全是不值得一提。

    看到燕明殊這麼難過,燕明淵心裏也有說不出的落寂,若是在燕明殊前世的時候,他能恢復記憶,就能夠保護她,她也就不會被那些人算計成這個樣子,如今也就不會有這一世,也就不需要機關算盡,心力交瘁。

    一時間,燕明淵陷入了深深地自責和悔恨之中,掌心裏的鮮血滲了下來,染紅了他的衣袍,他瞄了眼燕明殊的臉色,默默地將手掌裏的鮮血抹開。

    好在他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衫,暗自將血腥味揮散開來,纔沒有讓燕明殊發現。

    月光慘白慘白的,燕明淵的臉色莫名蒼白了下來,但他根本不在乎這些,因爲內心,已經呈現出無數的煎熬和無奈。

    若是可以,他如何捨得讓拂靈流落人間呢,但是,他也不想看到拂靈臉上,沒有半點笑容的樣子。

    燕明淵始終記得,在拂靈被人間的歌聲吸引時,在看到少年蕭珩的沉穩模樣時,那魂不守舍的樣子。

    在這之前,拂靈整日基本上都是在祭祀中度過的,相比那個時候和年少時,她臉上的笑容已經少了很多。

    那樣的拂靈啊,真是一點生氣也沒有,如同扯線木偶一般,每天都重複着同樣的動作,不是祭祀,就是修煉大道。

    後來有一天,她聽到了人間傳來的歌聲,看到了人間的少年蕭珩,脣角終於露出了笑容,彷彿整個天地,都爲之失去了色彩。

    那個時候的燕明淵還不知道,拂靈生出了偷偷下凡的心思,她趁着上淵不在摘星樓內,從祭祀臺跳了下去。

    而拂靈是非人非妖非鬼非神的存在,若是跳入人間,會被人間的戾氣所傷,她被執法者和上淵找回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

    是上淵耗費了百年功力,纔將拂靈救了回來,可就算是被人間戾氣傷到,也還是沒能斷絕得了拂靈的心思。

    在拂靈被救回來第四天,開天闢地的第一道曙光照入摘星樓的時候,拂靈下界歷劫去了,所付出的代價,慘不忍睹。

    他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和拂靈說,拂靈就已經離開了這個地方,他難以說清楚心裏是什麼滋味。

    只是覺得很難受。

    在拂靈離開摘星樓一段時間後,上淵也離開了摘星樓,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而摘星樓,就暫時被窮域之巔的梵音掌管。

    後來,他也離開了這裏,去下界走了許多年,終於是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在這悲苦的世界裏,找到了想要尋找的女子。

    拂靈。

    燕明殊。

    皆爲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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