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樓回到一樓的時候,燕明殊正在那裏清洗換下來的衣服。

    姑娘看到他從樓梯上下來了,便開口問了一句:“你說,這後來追殺我們的那波人,到底是誰派來的?”

    謝君樓朝着她走了過去,動作自然的接過她手裏的衣物,讓她站到一旁。

    男人垂下來的眉目上,覆蓋了一層寒霜,語氣沉沉:“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看他們的身手,不像是江湖中人,像精銳,但是……身形舉止不像是這裏的人。”

    燕明殊又拿了另一件衣衫,跟着他一起洗,沉吟了一下才道:“咱們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

    “你是說生死不明的蕭崢?”

    謝君樓淺淺勾起了脣角,挑眉看了燕明殊一眼:“蕭崢被廢爲庶人後,我就沒有關注過他了,至於他是生是死,也的確是不好說。”

    他謝君樓在江湖上樹敵頗多,但他武功高強,顯少有人趕來找他復仇的,這些人的武功路數,並不是來自江湖。

    謝君樓雖說了解各門各派的武功,卻也不瞭解他國江湖的事情,本來他們是可以安然離開的,卻突然遭到追殺。

    是在山下發現可疑之人的時候,他們一路追過去,反遭到了追殺,這批人看身形的確不像是他們大昭人。

    所以,燕明殊突然想到先前蕭崢失蹤的事情,當時說他逃去東尋國,只是她隨口胡扯的,後來沒有人繼續關注這件事,便漸漸遺忘了。

    燕明殊挑眉笑了:“如此說來,該不會是蕭崢以爲我們燒了他的王府,害死了他的王妃,要回來報仇吧?”

    “這就不清楚了。”

    謝君樓無所謂地挑了挑眉心,笑得漫不經心:“是不是蕭崢都無關緊要,這些年來,這種事情還少嗎?”

    他置身在這血腥味淺淡的屋內,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父親還在身邊的時候。

    父親身居高位,樹敵不少,前來刺殺他的刺客不在少數。

    那一撥撥前來刺殺父親的刺客,會在子夜之後悄然而來,父親精得很,在刺客沒來的時候,他已經有了消息。

    到了晚上,他會將母親和妹妹安置好,然後自己去書房裏作畫,姿態十分悠閒安然,但以他這樣的性格,自然是不會讓刺客撲空的。

    也不能說父親是看戲,只是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父親會在刺客來之前,讓他來書房裏等着,命令書房周遭的暗衛全部撤離。

    謝君樓這樣少年頑劣的孩子,在書房裏自然是坐不住的,沒見到父親,他也沒有離去,便在書房裏睡着了。

    可每次睡得昏昏沉沉時,窗外就忽然閃現出幾道人影來,殺氣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他便被驚醒了。

    有時候,謝君樓是真覺得父親太偏心了,將書房裏的所有光亮撤去,而整個侯府也不允許點燈,便置身於黑暗之中。

    刺客便只能靠着內力去分辨,屋子裏到底有沒有人,在什麼位置,根本不確定對方是不是他爹。

    可人都已經到了侯府,誰還管屋子裏是不是武安侯呢,既然來了,自然是不會空手而歸的。

    所以,謝君樓就成了他們索命的對象,刀光劍影鋪天蓋地而來,那個時候,他也只是個毛頭小子,武功也沒有多麼精進。

    一個毛頭小子面對幾個武林高手,無疑是以卵擊石,壓根就抵抗不了多久,他吃了不少苦,身上也掛了彩。

    每每到了關鍵時刻,謝君樓的體內被消耗殆盡,就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父親便帶着人姍姍來遲,輕而易舉就將刺客制服了。

    謝君樓算是無數次被父親送到刀口上,又無數次被父親給救下來,想想每次父親在隔壁院子裏看戲,他心裏就一陣氣惱。

    可氣惱歸氣惱,他尚且年少,自然是沒辦法跟父親抗衡的,也得益於父親這般逼他,他暗中下了不少功夫,武功才精進得這般快。

    直到後來,他已經可以一人獨當一面,不需要任何人去援助他,他便可以拿下那些刺殺。

    這樣的經歷多了,謝君樓也積累下一定的經驗,才明白父親的苦心,後來他長成這般模樣,飛揚跋扈,武功也冠絕江湖,得罪的人不在少數。

    不管是在朝堂上,還是在江湖上,希望他死的更是不少。

    這些年裏,他經歷過大大小小的刺殺,多的時候,每個月都要來上一兩次,每次,他都能夠全身而退。

    父親的功勞自然是不淺的,父親認爲他是嫡長子,便要肩負起承擔家族重任的擔子,而母親和妹妹則不需要承擔太多。

    所以,父親才刻意用這樣的辦法去激勵他,謝君樓這樣的性子,也果然是經得起刺激,才成了這般模樣。

    “是不在少數,可也不能掉以輕心,你又不是銅牆鐵壁,哪能不受傷呢。”

    燕明殊笑得十分溫柔,脣角微微牽動的樣子,實在是瀲灩美好,讓謝君樓忍不住想起當年的情景來。

    “放心吧,有你了,我自是更加珍惜這條命。”

    謝君樓擡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笑容慢慢地淡了下來,沉沉地說:“天機衛將抓到的活口,帶給了阿瑤審訊,估摸着她也不能審訊出來。”

    “爲何這般想?”燕明殊有些詫異,她還以爲,謝君樓是認可謝瑤華的審訊能力。

    謝君樓沉沉鬱鬱地說:“若真是其他國家的人,敢來刺殺,自然是不怕死的,而他們的父母親人都在他人手中,若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怕是要滅掉滿門了。”

    他眯了眯狹長的鳳眸,嗓音寡淡:“哪怕是無家可歸的殺手,也有一定的軟肋,這些都是難以預料的。”

    更何況,看那些人的身手也不像是殺手,既然不是殺手,也不是亡命之徒,那必定是有軟肋存在的。

    “那若是他們無家人可依靠呢,不就有了突破口?”

    燕明殊挑高尾音淺笑,她還是覺得,人都有貪生怕死的時候,只要說了一點點,那便再也瞞不住了。

    謝君樓扯了扯脣角,繞有深意地說:“那東尋被我國壓了這麼多年,他們巴不得東尋能強盛起來,若有這樣的機會,他們要是泄露了機密,豈非成了東尋的千古罪人!”

    將士們都有自己的信仰,便是爲了自己的國家,那批殺手多半是來自東尋的精銳,都是軍隊裏出來的人。

    軍隊素來是治下嚴謹,能夠被派來大昭的,想必是經過千挑西選的,所以,即便是被他們抓到了,也不會擔心他們會泄露什麼。

    所以,謝君樓才認爲謝瑤華審訊不出來。

    可認爲歸認爲,還是要去審訊一下的,謝君樓的話,也並非是這般篤定的。

    謝君樓將她頭髮上沾着的草拿了下來,嗓音淺淡地說:“讓天機衛繼續追查下去,若真是蕭崢的話,想必他此刻就在境內,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好了,咱們也不想這麼多了,先喫點東西吧。”燕明殊將洗好的衣物攤開晾曬,然後拉着謝君樓,坐在了一旁的矮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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