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蕭清瑤始終不說話,容軻的臉色便也越來越難看了。

    許久之後,男人才從脣齒之間,發出了微薄的嘆息聲:“少時,你便是十分沉默寡言的一個人,可你天資聰穎,父親常說你以後,是最出色的那一個。”

    “果不其然,以你如今的赫赫戰功,我父親母親在九泉之下,想來也是要安心了。”

    “可是,讓他們失望的是,你爲了一個男人,罔顧容家的血海深仇……”

    容軻微微地嘆息着,語氣近乎哽咽,後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年少時的蕭清瑤,也是沉默寡言的一個人,眼眸明亮乾淨,在幾個師兄弟之間,是最爲得寵的那一個。

    後來大了些,她倒是變得意氣飛揚,再後來,便是容家出事,一夜之間,血流成河,屍骨成堆。

    唯獨他和另一個孩子活了下來,算算時間,那個孩子如今也該爲人妻子了。

    蕭清瑤這般鐵骨錚錚的女子,身上有硬朗英氣的風氣,此刻,卻悄然紅了眼睛,擡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啞聲和容軻說:“可我也告訴過你,他是我的命,你若動他,便等同是拿刀割我的心!”

    生不如死!

    她何嘗不知道謝君樓不愛她,可她愛他便已經足夠了,謝君樓愛燕明殊,她認了,可失去他,便等於失去了這條命。

    容軻看着蕭清瑤微微發白的臉色,只覺得心口傳來一陣鈍痛,疼得更加撕心裂肺了。

    他這是拿刀在割蕭清瑤的心,又如何不是在割自己的心?

    蕭清瑤是他父親最疼愛的小徒弟,他容家滿門都被謝君樓給滅了,這一份師徒情分,都比不上一個男人這要嗎?

    “謝君樓是你的命?”

    容軻勾起脣角笑得十分諷刺,指着身後破敗的容府舊宅,一字一句地厲聲道:“他這條命,是真的貴重無比啊,能夠抵得上容家數百條人命,他該死!”

    難以壓抑這樣的悲痛情緒,容軻痛心疾首的看着蕭清瑤,幾乎是在咆哮着質問她:“阿瑤,難不成你是忘記當年,我容家血流成河的樣子嗎?你忘記你師父師孃,倒在血泊裏的樣子了嗎?”

    她蕭清瑤不記得,可是他記得!

    當初,容家涉嫌謀反,皇帝下詔誅容家九族,不管是長安還是雲城,容家兩處宅子,幾百口人命,就這樣葬送了。

    容軻到現在都能記得那一天。

    無數刀光血影之中,那豔衣少年郎站在院子中央,姿容勝過九天謫仙,陰柔淺笑,句句無情:“一首反詩的確證明不了,可你容家偏偏勾結逆王謀反,企圖挑起邊關戰事,罪不可赦!”

    那邪魅意氣的少年郎,手持長劍穿過他的肩膀,笑得陰冷狠毒:“要怪,便怪你堂叔利慾薰心,勾結逆王,禍連容家滿門。”

    他父親容慧大師被堂叔勾結逆王之事,氣得吐血不止,母親亦是倒在了血泊之中,而他,也被謝君樓一劍穿透肩膀。

    他掙扎着爬到了父母跟前,母親便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語氣哽咽,斷斷續續地說:“軻兒,一切都是你堂叔所爲,咱們這一脈都是被冤枉的……你父親已經去世,軻兒,你要好好活下去……”

    他哭得淚流滿面,含淚答應了母親,一定會好好活下去,一定會替容家報了這血海深仇,讓謝君樓,血債血償!

    謝君樓刺過來的那一劍,並沒有要了他的命,他唯有裝死才逃過這一劫。

    大雨無情地唰了下來,偌大的宅子裏到處都是屍體,鮮血蜿蜒成了小河流,他看着父母親人的屍首,哭成了淚人。

    他們容家分爲兩支,一支是青城容家,以父親容慧大師聞名,一支是長安容家,以叔父翰林院首聞名。

    可明明就是堂叔勾結逆王,憑什麼要禍連他們家?

    謝君樓明知道他們這一脈是冤枉的,卻還是殘忍的殺了他全家,午夜夢迴時,他就沒有夢到過冤魂索命嗎?

    這十年的光景裏,仇恨就如同一把燃燒起來的火焰,在他體內瘋狂燃燒着,他恨到了極致,幾近瘋狂。

    “你一定不記得父親是怎麼死的吧?”

    冷風割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般疼痛,被鮮血和仇恨餵養的野獸,又開始在他胸腔裏衝撞,啃噬着他的骨肉。

    容軻恨得眼睛血紅無比,咬牙切齒地說:“我親眼看到,他是被謝君樓一箭穿心而死,他明知道禍在堂叔,卻還要滅我滿門!”

    他挑眉看向蕭清瑤,諷笑道:“你是國朝郡主,鎮守甘涼城,富貴榮華,錦衣玉食,怕是早就忘記了這一切吧?”

    在容軻這尖銳犀利的質問中,蕭清瑤渾身都僵硬在那裏,難掩眼底的淚光涌動:“容家被株連九族,我自然是不敢忘了這血仇,可是,我又何嘗不欠他的?你又可知,我欠了他什麼?”

    容軻當然不知道蕭清瑤欠謝君樓什麼,他緊咬着嘴脣,以至於嘴脣都被他咬得發白:“你能欠他什麼?即便你再怎麼欠他,可抵得過他滅你師傅全族的仇恨?”

    是啊!

    似乎是所有人眼中,蕭清瑤再怎麼欠謝君樓,都抵消不了這滅門之仇,或者,容軻根本就不相信她這話。

    蕭清瑤是不願意讓旁人知道,她和謝君樓的恩怨過去,不管她怎麼解釋,在容軻認爲,都是在偏袒謝君樓。

    她眸光變得清冷了下來,語氣更是近乎淡薄:“師兄,多年前我就跟你說過,我們並不是一路人,你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卻自以爲是,把你認爲需要的,強加給我,從來不曾問過我想要什麼。”

    蕭清瑤這樣一個寡淡的人,是第一次跟容軻說這麼多話。

    她掩脣輕輕地咳嗽了幾聲,眼底觸及到掌心的鮮血,她也毫不在乎,只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說:“就算他謝君樓心裏無我,我也心甘情願,這一生,我只想要他萬事順遂!”

    氣氛慢慢地沉默了下來,逐漸變得詭異了起來。

    他們兩個人之間隔着差不多五步的距離,聽到蕭清瑤這無比篤定的話,容軻的眼眸,一下子就酸澀了起來,疼得厲害。

    他淚眼模糊的看着蕭清瑤,痛苦無比的嘶聲:“原來,你是真的從未想過,要替容家逃回公道……”

    意識到蕭清瑤這個心思後,未來不管做什麼,他都不會動惻隱之心了,心腸也終於可以硬起來了。

    可眼睛爲什麼這般酸澀呢?

    知道容軻心裏也承受着撕心裂肺,蕭清瑤的眸色沉了沉,到底是於心不忍,她話語晦澀的問了一句:“師兄,你自幼便被保護得極好,容家到底是有罪還是無辜,你當真清楚嗎?”

    若是容家當真無罪,那她體內的這些,又算得上是什麼?

    容軻或許不清楚,可她卻比任何人都清楚,想當初,謝君樓不肯放過容軻一家,只怕是查到了什麼不該公佈的事情。

    當時,她也不理解謝君樓爲什麼要這般,直到後來她掌權之後,親自去查過容家舊案,從中發現了見不得人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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