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瑤微微仰頭,將眼底的眼淚憋了回去,神色若無其事,擲地有聲:“我蕭清瑤,一生無愧於天地。”

    唯獨愧疚於恩師。

    “好,好啊,好一個無愧於天地。”

    容軻萬般諷刺的呵笑了一聲,聲音如同淬滿了寒冰一般:“也是,你是高門顯貴的郡主,鎮守甘涼城,不過是承受了師恩,有什麼能看不開的。”

    “我是沒有師妹你這麼豁達,這血海深仇一日不報,難以面對列祖列宗!”他暗自咬了牙,語氣如同凝了血色一般。

    蕭清瑤年少時曾經拜容慧大師爲徒,他是容家的嫡長子,只是自由身體孱弱,沒辦法修煉武功,只能羨慕蕭清瑤。

    她和他同在一座宅院裏,有過那麼幾年的師兄妹情誼。

    後來容家涉嫌一樁謀反案,被誅滅九族,而執行者,便是謝君樓。

    總有一日,他要讓謝君樓生不如死,要他謝家所有人的鮮血,告慰父母雙親和族人的在天之靈。

    只是這條復仇路太難了,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刃上,可只要能報了這血海深仇,便是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

    聽到容軻話裏的狠毒無情,蕭清瑤捏着傘柄的手緊了緊,那傘面上都是精緻的番蓮,但瞧着,是有些年頭的。

    許久沒有聽到蕭清瑤的聲音,容軻便挑眉瞧了過去,觸及到那傘面上的金蓮時,幽聲輕笑道:“師妹,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這是那年,謝君樓給你的吧?”

    “是啊,你對於他的東西,倒是異常珍愛,可他明知道你是誰的徒弟,卻還是接下了執刑的聖旨。”

    “這些年,你對他情有獨鍾,可他卻心有所屬,你就不怨恨嗎?”容軻難掩語氣裏的嘲諷之色,想要把蕭清瑤給罵醒。

    可在傾慕謝君樓這件事上,蕭清瑤已經瘋狂入魔了,連師傅一家的血海深仇都可以罔顧,又怎麼能聽得進去這話?

    不等蕭清瑤說話,容軻便接着問她:“要是我問你,今日我是來勸你跟我一起,替容家報仇雪恨,你可願意跟我一起走?”

    念着這一場師兄妹的情誼,他還在做着最後的掙扎。

    不管怎麼說,蕭清瑤都是跟他有情誼的,雖然不是血脈相連的兄妹,卻勝似親兄妹,父親又把她當成親女兒一樣疼着,便是臨終時,都還要他堅強活下去,若是有機會再見蕭清瑤,一定要保護好她。

    想到父親的臨終遺言時,容軻脣邊浮起一絲冷笑來,若是蕭清瑤願意替容家報仇的話,這血海深仇,早就報了。

    蕭清瑤擡眸看着容家舊宅,眯了眯眼眸,擲地有聲地說:“蕭清瑤這一生,最不會做的事情,便是後悔,師兄莫要再勸了。”

    這樣鏗鏘有力的聲音,一如當日在殿上,揚言終生不嫁一般。

    她蕭清瑤這樣鐵骨錚錚的女子,一旦選擇了一條路,便從沒有後悔二字可言,如同她選擇愛謝君樓,便再也沒有了歸路。

    “好,很好。”

    容軻很是痛快的點頭,語氣狠厲地笑道:“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他日,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跟你蕭清瑤沒有半分關係!”

    這話是意味深長的。

    不管未來他做了什麼事情,只要跟她蕭清瑤沒有關係,謝君樓便是想要遷怒她,都沒有這樣的資格。

    算是替她留了一條路。?

    可這樣的心思,他自然是不會暴露在蕭清瑤面前。

    蕭清瑤握着傘柄的手收緊了些,眉目微微蹙起,低聲道:“你在世人眼中已經是死人,你要做什麼,本就與我無關,可你若是要動謝君樓,我絕不允許!”

    “蕭清瑤,你現在是以什麼樣的身份,這般和我說話?”

    容軻眼底浮現出一抹戾氣來,陰冷揚脣:“在你選擇忘記容家血仇,和謝君樓站在一起的那一刻,你便沒有這樣的資格,跟我說話!”

    對於蕭清瑤,他多是恨鐵不成鋼!

    明明是出身高貴的皇朝郡主,非要在謝君樓這人身上吊死,人家心裏從來就沒有蕭清瑤,她這樣風骨驕傲的人,怎麼能容忍得了?

    容軻脣邊露出惡趣味的笑容來,慢慢地說:“不動謝君樓,那我便要動燕明殊,燕明殊疼,謝君樓便要更疼,這樣,還能替你出一口氣,怎麼樣?”

    “不行!”

    蕭清瑤想了不想就拒絕了,要是把燕明殊怎麼樣了,以謝君樓對燕明殊的心思,那他該有多麼難過?

    她縱然瞧不上燕明殊,可是,也見不得謝君樓難過。

    容軻被蕭清瑤的反應氣笑了:“我說師妹,你現在還真是大度啊,都能放過自己的情敵,這可一點也不像你!”

    “紅羅門都能讓你執掌,我還有什麼不能大度的?”蕭清瑤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語氣怎麼聽都是有些嘲諷的。

    她的確是紅羅門門主,可事情的確如謝君樓調查的那樣,紅羅門有兩個門主,一個是她蕭清瑤,一個便是他容軻,他容軻做的事情,她是從來都沒有插手過的。

    容軻的嗓音倏然拔高了來,尖銳刻薄:“那你這意思,是怪我用你的紅羅門,做下了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蕭清瑤卻不說話了。

    要是真怪的話,便也不會任由他用紅羅門收斂錢財了,只是他的所作所爲,她雖然不贊同,卻也沒辦法阻止。

    知道蕭清瑤說不出話來,男人轉頭看向容家老宅的方向,眼眸陰森的眯了起來,眼底如同燃燒起一把烈火一般:“阿瑤,你知道嗎,我看到謝君樓的時候,是多麼想拿刀子,往他心裏捅,問他疼不疼。”

    “可是我忍住了,要是能讓謝君樓這麼輕易就死了,對他來說,真是太痛快了。”

    他有的是手段,可以讓謝君樓生不如死,付出慘痛的代價。

    蕭清瑤到底是沒有憋住了,猛然轉過身去,看到的,便是容軻那清潤的面容上,蔓延出的邪肆笑容。

    “你到底想對他們做什麼?”

    蕭清瑤幾乎是咬牙的問出這句話,眼眸陰冷的緊盯着容軻,隱約感覺到,容軻在她所觸及不到的地方,安置了一道毒計。

    容顏這般清雋的男子,輕笑起來的時候,也有了飛揚肆意的模樣,挑着眼睛傲嬌地說:“你猜呀!”

    天曉得,每當他看到謝君樓活得好好的時候,他是多麼想撲過去,把謝君樓給生吞活剝了。

    在心頭住了許多年的那頭猛獸,便開始不斷地在他體內嘶吼着,想要從禁錮的牢籠裏衝出來,咬斷謝君樓的脖子。

    那樣的衝動,被他生生忍了下來。

    他就是要謝君樓好好活着!

    要讓謝君樓親眼看見,他所珍愛的一切,包括燕明殊在內,都終將被他一點點毀去,讓他從神壇,跌落懸崖。

    蕭清瑤氣得抿緊了嘴脣,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男人揹負着血海深仇,她是沒資格,讓他停止這報仇的念頭,但是,她也不能讓他傷害到謝君樓。

    或許在世人眼中的蕭清瑤,是極爲囂張跋扈的一個人,可她也能夠做到愛屋及烏。

    真心悅愛一人,便時刻希望那個人好,縱然謝君樓心裏沒有她,可若是她把燕明殊怎麼樣了,只怕謝君樓心裏會更痛。

    她捨不得看到謝君樓難過。

    所以,哪怕世人都笑她癡心妄想的時候,她都可以生生地忍了下來,也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去傷害他心裏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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