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吏部尚書飛鴿傳書,說有個地方發生了暴亂,他一個人難以控制局面,所以謝君樓又連夜趕回了江北。
若是他知道蕭悅溪把燕明殊咬傷了,該是有多麼心疼啊。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不容易,燕衍之也是看在眼裏的,他也捨不得讓燕明殊受傷,一個女兒家的,手上留疤就不好看了。
他到底是個男兒,還能承受得住蕭悅溪的力氣。
五石散中毒和其他毒不一樣,也會短暫控制人的思緒,如同上癮了一般,現在的蕭悅溪便是如此,緊咬着燕衍之的手不肯鬆開。
而燕衍之只是半蹲在那裏,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屋內安靜得,只能聽到鮮血啪嗒的聲音。
“現在該怎麼辦?”燕忱舟皺着眉頭問燕明殊,要是再這樣下去,燕衍之手背上的這塊肉,就會被蕭悅溪咬下來的。
燕明殊沉着眉目環顧屋內,看到角落裏擺放着一架古琴,她快步走到古琴前,擡手挑動了琴絃。
那蠱惑的琴音從她指尖緩緩流瀉,光華清寧,卻又像是一曲催眠曲一般,聲聲入了蕭悅溪的耳中,她那猙獰的眉目,有了一絲絲的柔和。
燕明殊知道這首曲子奏效了,手指便迅速划動着琴絃,琴音變得十分沉重,卻讓蕭悅溪臉部緊繃的肌肉鬆弛下來。
咬着燕衍之的嘴巴,也一點點的鬆開了。
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燕衍之都來不及包紮傷口,便將蕭悅溪打橫抱起,將她輕輕地放到了牀榻上,拉上被子蓋好。
見此,燕明殊便收了最後一個曲調,指尖按在琴絃上,緩了一下心神,才擡頭看向燕忱舟,低聲道:“大哥,將嫂嫂放出來吧,再怎麼說,她都是你的妻子。”
“知道了。”
燕忱舟略微點頭,他從燕明殊這話裏,也聽出了其他深意。
現在中州都督和燕忱舟有仇,這仇恨是解不開的,楚州也是燕忱舟的管轄,遭遇了地震,想來中州都督可能會有所行動了。
都督府的暗牢處於府內最偏僻的地方,後面依靠着一座山,這裏常年陰暗潮溼,唯獨入口處,點燃了兩道火光。
被關入這裏的每一個人,大多是罪人。
他們從來都不會喊冤,甚至是連說話都不曾,因爲他們清楚,進來了這裏,是沒有機會再出去的。
當然,若是有幸從此處出去了,那多半是被折磨得瘋瘋癲癲。
薛蕪並非是第一次被關在這裏,但每次進入這裏的心情,都是有所差別的。
第一次,是恐懼,對於未知的危險,每個人都會恐懼。
後來便習慣了。
薛蕪如往常一樣,無力的靠在牆壁上,牆壁始終都是溼漉漉的,冷意席捲到了心裏,她的內心已經沒有任何波瀾起伏了。
她擡眸看着這些被分隔開的牢房,就如同是在看自己的墳墓一般,她也不着急,過不了多久,燕忱舟就會來處置她的。
薛蕪不再想這些事情,抱着膝蓋昏沉的睡了過去,身體是越發冰冷了。
她不由得苦笑。
若是這樣死去也號,可是她的向陽怎麼辦?向陽去了哪裏?
昏昏沉沉之間,薛蕪聽到了鎖鏈糾纏的聲音,她忍不住想到自己和燕忱舟,如今的他們,不就是如同那鎖鏈一般糾纏着嗎。
她想睜開眼睛看看,奈何眼皮子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得很,想要睜開,卻是沒有這樣的力氣了。
那道涼薄諷刺的聲音,從頭頂上砸了下來,帶着燕忱舟那標誌性的涼薄:“我該誇你堅強,還是該笑你傻?”
黑暗無聲無息的蔓延開來了,縮在角落裏的薛蕪,模樣是十分狼狽的,但她卻能悠閒自得,像個沒事人一般。
落入了這般境地,薛蕪都能這樣閒然,在燕忱舟看來,不過是仗着自己縱容她,不會把她怎麼樣罷了。
想到這裏,燕忱舟便是氣不打一處來,看到這樣的薛蕪,他也只能把火氣忍了下來,冷冷地說:“十一公主已經找到了,你跟我出去吧。”
薛蕪閉着眼睛靠在那裏,半晌後,才幽幽地睜開了眼眸,輕笑道:“我猜,一定是那位七姑娘,讓你把我放出來的吧?”
是啊,她是這麼通透的一個人,一下子便看出,是燕明殊讓燕忱舟把她放出來的,可就是這樣通透的她,爲什麼看不出自己的心呢?
燕忱舟想不出個答案,索性便沉默了下來。
“我現在偏生不想出去了,這裏挺好的,都督大人請回吧。”
薛蕪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眸,那語氣更是淺淡得很,聽起來,根本就沒把燕忱舟放在眼裏。
這個男人還真是輕視她啊,說關進來就關進來,說放出來就放出來?
話語聽着有些賭氣的意味,讓燕忱舟微微莞爾,語氣裏都帶了些許調侃:“喫醋了?”
“你想多了。”
薛蕪輕笑出聲,尾音被她拖長了來,十分慵懶:“我知道,她是國朝的公主,你們兩個是堂兄妹,她那樣的風華,你尚且還配不上她,再說了,我都不愛你,怎麼會喫醋呢?”
是了,她根本就不愛燕忱舟,心裏哪裏有什麼不痛快呢。
聽到這麼無情無義的話,燕忱舟心裏格外不痛快,冷哼了一聲道:“薛蕪,被把自己太當回事了。”
他的確是不能乃薛蕪如何,也只能是瞪着她說:“七姑娘和十一公主都在都督府,你身爲當家主母,自當出來迎接。”
“妾身這樣的卑微身份,實在是不能但此重任。”薛蕪輕呵冷笑,話語是說不出來的諷刺和涼淡。
她不過是出自風月場所之人,還是中州來的殺手,如何能擔得起這樣的重任?
“這便由不得你了。”
燕忱舟冷笑了一聲,薛蕪忽然便感覺身子輕了一下,她慌亂的睜開眼眸來,入目便是燕忱舟那冷峻的側臉。
她在他懷中輕聲笑了一下,環住他脖子的手緊了緊。
而燕忱舟的身體卻是僵硬了一瞬間,抱緊了薛蕪,快步走出了地牢。
飢餓和寒冷離薛蕪而去,她已經沉睡了過去,耳邊是輕慢的腳步聲,還有毛巾擠水的滴答聲,以及燕忱舟和燕明殊的交談聲。
薛蕪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只想貪戀這片刻的溫暖,天已經微微炎熱了下來,她卻覺得身體冷極了,一個勁的往被子裏鑽。
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便聽到了一陣推門聲,薛蕪不用去看都知道是誰,那腳步聲,她實在是太熟悉了。
薛蕪沒有力氣開口,索性便繼續裝睡了。
那生了薄繭的指腹從她臉頰上劃過,不過是停留了一瞬間,他便替她拉好了被子,不知道爲何,薛蕪心中竟然覺得暖暖的。
甚至是欣慰。
而後,她便感覺到那涼薄的脣角,在她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下意識的,薛蕪身體顫抖了一下。
薛蕪再也憋不住了,猛然睜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