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皇上心繫天下,聽聞楚州地震,已經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燕明殊垂下眉目來,話語也頗爲傷感。

    不要說文和帝了,便是她的爹爹,也爲了這些事勞心費神。

    見蕭悅溪精神不振,燕明殊便笑了笑道:“莫要太傷心了,這也是上天註定楚州有此一劫,都說慾火涅槃,經此一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蕭悅溪點了點頭,便不再想這些事情了。

    兩個人繼續往長街深處走去,走到了一處偏僻巷子時,燕明殊正要拉着蕭悅溪轉身離開時,卻見巷子深處忽然跑出來一個四五歲大的女童。

    女童是哭着跑出來的,她母親跌跌撞撞的追了上來,燕明殊和蕭悅溪對視了一眼,這婦女跑步的樣子,爲何這麼古怪呢?

    還沒等兩個人多想,就見那女童不斷地躲閃着,嗓子都喊啞了:“不要,妮妮不要裹小腳,妮妮不要……”

    裹小腳?

    燕明殊愣了一下,迅速在腦海中,搜索一下關於這個詞彙的信息。

    纏足是先人流傳下來的一種陋習,早些年還是在中原流行起來是,便是用布條將女孩的雙腳緊緊裹起來,使雙腳彎曲在一起,從而在視覺上呈現出小腳,以此爲美。

    女子在四五歲的時候便要纏足,到了成年的時候,骨骼便定型了,此時便可以將裹腳布拿掉,也可終身裹着。

    而這種小腳風氣,還得從妖妃潘玉奴說起。

    潘玉奴乃是南朝齊煬帝蕭寶卷的貴妃,據說她聲來擁有一雙纖細的玉足,走起路來呀,如風擺柳,步步生蓮。

    蕭寶卷曾用金箔剪成蓮花的模樣,鋪在地面上,命潘玉奴赤腳在宮內緩緩行走,瞧着,自然是婀娜多姿。

    竟然如此綽約仙女,香風過處,如同蓮花綻放一般,蕭寶卷謂之步步生蓮。

    當時步步生蓮還不曾興起,真正興起的時候,還在南朝末期。

    南朝末期的蒙古族是馬上打天下的,不興纏足,卻也不反對中原的纏足風俗,相反,還持着讚賞的姿態,使得當時的纏足之風繼續發展。

    這樣持續了百年之久,便出現了以不纏足爲恥的風氣,雖然不纏足者居多,但都是塞外的遊牧民族。

    到了大昭開國初期的時候,那時九州諸國並立,百廢待興,纏足也算是進入了興盛時期,在各國迅速發展,有了三寸金蓮之說。

    那時百姓們認爲這是一種時尚,哪怕是風月場所的女子,都以三寸金蓮爲取悅男子的工具,甚至對纏足形狀,都有了一定要求。

    不但要求雙足小到三寸,還要裹成角黍等形狀。

    大腳在那個時代,都成了一種忌諱。

    燕明殊記得史書上記載過,他們大昭的肅明皇后馬氏,幼年深得父母寵愛,思想超脫,不肯纏足,後來,民間都稱呼她爲大腳皇后。

    在肅明皇后之後的幾代皇帝統治年間,裹腳風氣已經蔓延到社會各個階層了,女子不論貧富貴賤,全都纏足。

    到了莊憲皇后臨朝攝政的時候,認爲女子纏足會損害雙腳康健,便頒旨廢除纏足,只可惜,並無法完全禁止。

    可燕明殊認爲,到了今朝,纏足應該已經完全禁止了呀,爲什麼這個地方,還是出現了這樣的陋習?

    燕明殊和蕭悅溪都不曾見過纏足,但在國女舍讀書的時候,女夫子也爲她們講過莊憲皇后是如何廢除纏足的。

    聽說纏足最先開始,要用滾燙的熱水將雙足泡軟,然後將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個腳趾,用力往下掰扯。

    也有將整個腳板往下掰彎曲,最後用布條緊緊裹住,從而形成一個腳尖,這樣的過程,每天都要重複。

    因爲這樣的過程頗爲緩慢,有急功近利的,便在裹腳布中夾些銳利的東西,更有令人髮指的,竟然生生劃破皮肉!

    民間醫療狀況自然是不如皇宮大內,這樣做,雙腳便會出現感染的情況,民間就只能將腐爛感染的地方切掉,再將濃水擠出來。

    當時燕明殊她們聽女夫子描述,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實在是血腥殘忍到了極點。

    女子爲了取悅男人,竟然能夠將腳底板折斷。

    而就在兩個人都發愣的時候,那女童因爲撲倒在地,被她的母親追趕上帶回去了,那歇斯底里的哭聲逐漸遠去,迴盪在空曠的巷子內,聽起來格外瘮人。

    蕭悅溪緊抓着燕明殊的雙手,哽咽着哀求道:“七姐,我們快跟過去吧,那女孩子實在是太可憐了。”

    就算蕭悅溪不說這話,燕明殊也會帶着她跟過去的。

    兩個人走入巷子之後,才發現此處別有洞天,通俗點來說,就是次數另成一方天地,這裏不被外人所接受。

    說難聽點,就是此處被遺棄了,所以,這裏的居民都各自爲王,沒有人管他們犯了什麼事。

    燕明殊拉着蕭悅溪快速跟了過去,發現這戶人家對比起其他人家來,倒也算富庶,透過門縫,兩個人瞧間——

    預備好的一些纏足事物被端了上來,熱水浸泡好的十尺長布條,大概有七八條,還有陣線、棉花、明礬,平底尖尖的小布鞋。

    屋子裏還坐着一個頭戴抹額的老婆子,從衣着打扮來看,應該是這女娃的祖母。

    老人家上了年紀,但精神得很,身體靠着那雙三寸金蓮支撐着,似乎風一吹,就能夠把她吹到似的。

    看到女娃娃被她母親帶了回去,那老婆子便拄着柺杖站起身來,只是她起身,那衣服便垂下來了,十分寬大,頭髮也梳得光溜溜的,挽成了一個小小的髮髻,用一根發亮的銀簪子固定住。

    可從燕明殊她們這個視角看過去,老婆子就像是三條腿走路的怪物,身體和雙腿根本就沒辦法協調。

    但走了這麼多年,也就習慣了。

    女孩被她父親按在了椅子上,哭得小臉都青紫了,嗓子也喊啞了,幾乎都哭不出聲來了,卻還是沒辦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都說十指連心,雙腳亦是如此,疼痛豈止是以言語來形容的?

    女童母親已經端來一盆熱水,將女童的雙腳摁到桶裏,仔細搓洗了一番,不顧她掙扎的身體,將她的腳放倒了白布上。

    她父親便掄起了寸把粗的木棍,竟然朝着女童的腳趾,狠狠地捶打了下去。

    “啊,不要……”

    女童疼得不斷掙扎了起來,扯着嗓子哀嚎:“不要,我不要裹腳,爹爹,求求你了,不要給我裹腳,我不要……”

    “給我按好了!”

    那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卻抵着柺杖在地上敲了敲,說道:“這富貴路可不是那麼好走的,不疼點,怎麼找個好婆家?”

    她們這裏興纏足這一套,男人最喜歡了,將來女兒家到了議親的年紀,三寸金蓮可以做爲添彩的籌碼。

    若是三寸金蓮裹得好看,那必定能尋個好婆家,這輩子都不愁喫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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