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沉默地坐在王府廳堂裏,裙子已經換成了黑色的,頭髮隨便挽了一下。
她那麼坐在那裏,始終沒有開口說話,如同風化的雕塑一般,要不是能看到她的睫毛顫抖,他們幾乎都以爲她不在了。
戚雲沉已經去城門口接引了,沒等多久,王府的大門就打開了,戚雲沉跟着擡棺材的天機衛,慢慢地走了進來。
天機衛將棺木在廳堂裏放下,然後整齊的站在一側,朝着棺木躬身行禮,那是一種刻入骨髓的敬重。
燕明殊還是坐在那裏不懂,輕聲問戚雲沉:“你可看到了?”
“嬌嬌……我看過了,是阿樓。”
戚雲沉的手搭在棺木邊緣上,不捨的撫摸着邊緣,倏然單膝跪地,痛苦的嘶聲:“嬌嬌,節哀順變!”?
“……”
瞬間,燕明殊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她站了起來,因爲一直保持一個動作坐着,下半身都已經麻木了,失去了知覺,邁開腳步的時候,動作十分僵硬。
燕明殊距離棺木也不過二十步遠,可這二十步走過去,她卻覺得過了一生一世,陰沉冷斷地開口:“打開!”
“是。”
天機衛垂下腦袋,卻恭敬地將棺木移開。
燕明殊這一看,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往裏頭看去。
就在這個時候!
一道驚雷忽然炸響,劃破蒼穹,大雨傾盆而下,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把所有人都嚇到了。
還沒等他們收斂好情緒,就看到站在那裏的燕明殊,突然就從喉嚨裏,發出一道撕心裂肺的聲音:“啊——”
電閃雷鳴之中,燕明殊保持着俯身看向棺木的動作,本來還十分沉寂的眼眸,在那一瞬間,就變得血紅無比。
她痛苦不已的嘶喊着,淚如雨下。
“爲什麼是你?爲什麼會是你?你怎麼捨得離我而去啊?”
燕明殊就像是個撒潑的女孩一樣,都已經哭得淚流滿面了,卻都來不及擦拭,只能肝腸寸斷撫摸着棺木。
她哭得幾乎斷氣,雙手顫抖着撫摸他的眉目,又哭又笑:“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只願此生,日日有君,你都忘了不成?”
燕明殊死死地瞪着他的臉,哭得悲傷無法抑制,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問,執拗得讓人痛心:“你曾說過,若有朝一日違背誓言,必定以命送我,謝君樓,你是謝君樓啊,怎麼可以言而無信?”
“爲什麼會是你?爲什麼你違背了誓言?”
哪怕是已經成了事實,可燕明殊還是無法相信,也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些。
他當真離她而去了,他當真離開她了……
路還這麼長,她要怎麼辦啊?
謝瑤華更是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棺木面前,看着躺在裏面的那個人,哭成了淚人:“阿哥,這不是你對不對……阿哥……”
“嬌嬌……”
唐蘊之瞪大眼睛驚駭的看着燕明殊,忽然就失去了方寸,站在那裏手足無措。
可就在此時,燕明殊忽然旋身而起,內力凝聚在掌中,將擱在在堂前的那把劍,吸了過來,握在手中。
等戚雲沉反應過來的時候,燕明殊已經掠入了庭院裏。
磅礴大雨,電閃雷鳴。
天地似乎都要淹沒在黑暗中,燕明殊孑然一身站在院子裏,衣裙被雨水全部沾溼,她一動不動的,任由風雨撲打。
“七七,不要……”
謝瑤華意識到燕明殊想要做什麼,悲痛的吼出聲後,就連滾帶爬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攔住燕明殊。
閃電險些要撕破蒼穹,燕明殊就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被雨水淋成了落湯雞,衆人不敢靠近,只能跟着她一起站在院子裏。
恍恍惚惚之間,他們聽到燕明殊呢喃了一聲:“今晚之前,我在想,只要他能活着,哪怕把他讓給梵音,我也心甘情願……”
“可是,他沒有回來,而我的心,也死了……”
最後一句話,隨着風逐漸湮沒。
站在那裏的燕明殊開始顫抖了,眼前都是雨水和血色,她什麼也不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了。
隱約想起,他離開長安的那一日,那深邃的眉目是那麼好看,漆黑的眼眸,如同綴滿了星辰一樣,讓她念念不忘許多年。
想起當日他攬她入懷,擲地有聲地說:‘爾等欺我掌中嬌、心頭肉,我便戮爾滿門,讓爾永無來世。’
他曾說:
‘我的掌中花,只消在這天地間肆意綻放,管它什麼陰謀詭計,管他烽火蔓延不止,我也能護你這一生平平安安。’
‘他日,我若是違背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謝君樓願以命送爾。’
那些情話情真意切,她覺得也不過是在昨日,怎麼如今,又成了一場空呢?
“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燕明殊發出了一陣詭異的狂笑。
她以爲他們成了婚,便已經是從衝破了天命,這一世夫妻之情,也能夠白頭偕老,可兜兜轉轉這麼久,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早知今日,她就該把心挖出來的,再也不會愛上他,便也沒有了這些事端。
謝君樓已經離她而去,那她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意義呢?
天涯海角,生死相隨……
燕明殊痛得渾身發抖,手腕突然翻轉,那把劍就到了脖頸前,只要她一動,喉嚨就會被劍刃割斷。
“世上沒了你,我還怎麼活下去?”她癡癡地笑着,絕望到了極致,只想着割破喉嚨,放幹全身的血液。
就這個死去吧……
燕明殊舉着長劍就要劃破喉嚨,謝瑤華和唐蘊之倏然瞪大了眼睛,驚得都忘記阻止她了。
還是戚雲沉最先反應過來,一枚石子擊了過去,擊在她的手腕上,讓長劍偏了一下,割下了一截長髮。
卻沒能打掉她手裏的長劍。
戚雲沉猛地衝了過去,想要奪走長劍。
可燕明殊沒有死成,氣得狂喊出聲:“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阻止我?我現在連死,都不能死了嗎?”
她揮舞着長劍,不管不顧的揮舞着。
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了,昏天黑地的,燕明殊只想着發泄全身的痛苦,長劍就這麼劈頭蓋臉的,朝着戚雲沉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