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戚雲沉和衛遲,都清楚那個代號,意味着什麼。
衛遲的臉色忽然就白了幾分,下意識地捏緊了那張紙,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燕明殊:“七姑娘,他不是已經……”
“謝君樓已經死了,可是,他卻沒有死。”燕明殊脣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來,這是她第一次,笑得這麼肆意。
這話意味深長,戚雲沉和衛遲他們都聽懂了。
燕明殊又重新躺回了躺椅上,彎了彎嘴脣,語氣緩慢地念出一句話:“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啊?”
她沒能活成她想要的樣子,歲月沒有溫柔的對待她,那顆心早就滿目瘡痍了,可那些事情,也該做個了斷了。
因爲燕明殊見不得強光,皇帝便將謝君樓的葬禮,放到了子時來。
那些高門顯貴聽說將葬禮放在子時,而他們素來篤信鬼神之說,本是不太想去哀悼的,但也不得不去。
謝瑤華他們都不允許燕明殊太操勞,但燕明殊不顧衆人的勸阻,親歷親爲,一整日下來,險些就要累倒了。
王府上下都掛滿了白色帷帳,兩百多口人披麻戴孝,聚在前院裏,招呼着那些前來祭拜哀悼的人。
衆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黑色棺木在燈光在照射下,有些發亮,白色挽花布帶環繞着棺木,謝家那幾房的女眷,都站在一側,一身麻衣,神色哀痛。
謝瑤華跪在靈堂前,眼底盈滿了淚水,卻不敢哭出聲來,生怕驚擾了謝君樓的魂靈。
而燕明殊,也在那裏跪了半個多時辰,神色冷肅,臉上覆蓋着白綾,但一直保持着看靈牌的姿勢,始終都沒有動一下。
蕭朔舉着一把香,朝着靈位拜了一下,然後將香插在了香爐裏,朝着燕明殊哀聲說道:“七姑娘,節哀順變。”
看到燕明殊爲謝君樓哭瞎了眼睛,他心裏不是滋味,也覺得十分悲哀。
燕明殊微微頷首,語氣聽來十分沉靜:“有這麼多人來送他,希望他一個人走黃泉路,不要那麼孤單。”
“黃泉路又黑又冷,謝世子怕是不想一個人走,世子妃不去陪他嗎?”
一道沙啞陰沉的嗓音緩緩傳來,只見一身黑衣的容軻走了過來,他逆光走來,就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一樣。
他帶着渾身陰森戾氣走來,讓人感覺到一陣壓迫、窒息。
聽到容軻的聲音,衆人的臉色齊齊變了一下。
“嬌嬌……”
唐蘊之正要說什麼的時候,卻被燕明殊打斷了。
“噓。”
燕明殊在脣邊豎起了手指,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彎脣淡淡地說:“已經子時了,都說寒衣節陰氣很重,或許,能夠讓我看到阿樓的靈魂呢。”
“……”
衆人恍惚想起,原來今夜,是十月初一寒衣節。
寒衣節也算是鬼節了,傳說這一天,鬼門關大開不閉,衆鬼可以來到人間。
而人們停留在荒郊野外,就能夠看到百鬼夜行的奇觀。
百鬼浩浩蕩蕩的走出鬼門關,黃泉路後點起了象徵死亡的燈籠,替百鬼引路,他們便朝着闊別已久的人間走來。
百鬼夜行,生者避讓。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麼東西,只見在炭盆裏還未燃燒完的黃紙,被風吹了起來。
衆人似有所感,忽然想起那個從長街踏馬而過的俊俏公子,冷風吹了過來,讓他們頭皮發麻,雞皮疙瘩都浮了起來。
有膽子小的女眷害怕的喊道:“鬼,有鬼啊!”
這話嚇得衆人紛紛驚叫了起來,裴曦不耐煩地皺起眉稍,冷喝道:“瞎嚷嚷什麼呢?要是驚擾了我阿樓哥哥,你們今晚還能走出這裏嗎?”
被裴曦小郡主這麼一喝,衆人只能閉緊了嘴巴,卻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競相圍在一起,讓自己沒那麼害怕。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燕明殊語氣淺淡的開了口,聽起來一點也不生氣。
她不想搭理容軻,容軻也沒有生氣,他垂眸看向跪在那的燕明殊,聲線溫和地問:“那七姑娘,可曾光明磊落過?”
“我還以爲,你要一輩子躲下去呢。”
燕明殊的語氣聽來沒有半點起伏,勾脣笑了笑,膚色在燈籠的照耀下,顯得越發青白透徹。
她偏了偏頭,做出能看得到容軻的樣子,淺笑道:“燕明殊自詡一生光明正大,不似容公子,是偷雞摸狗的小人一個。”
“七姑娘近乎妖智,從未讓容某失望過。”
容軻的語調也聽不出別的情緒來,他揚了揚眉梢,眉梢上的笑容十分肆意:“可是這一次,七姑娘失策了。”
這話語聽來,頗爲惆悵。
聽了容軻的這句話,燕明殊的臉色忽然就白了一下,笑容裏出現了裂痕。
她沉默了一會,才悵然的問道:“爲了容家,你造了那麼多地下據點,做盡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就不怕冤魂來索命嗎?”
“這話應該是我問七姑娘纔對。”
容軻的話語忽然就變得暴戾了許多,眼眸陰狠。
他死死地盯着燕明殊的背影,眉目變得猙獰了起來:“當初謝君樓屠盡我容氏上百口人,若不是謝君樓害死了陸靈,我又怎麼會忍辱負重多年,又怎麼會忍心生靈塗炭呢?”
燕明殊轉動着手裏的佛珠,一字一句地開口:“容氏乃南疆餘孽,容慧大師是享譽盛名,可他,是南疆餘孽,製造蠱毒,這條,本就觸犯了禁律。”
容慧大師若是在南疆的話,他制蠱毒自然是沒人管得到他,可他夫妻二人,在大昭製造蠱毒,那就是不應該!
“都說容慧大師名揚天下,可鮮少有人知道他們夫婦的骯髒,怎麼,容公子是要我一一公之於衆嗎?”她冷笑了一聲,陰氣森森的話語從脣中溢出來。
謝君樓做事從來都是問心無愧,當初是長安容家造反,牽連到了青城容家,謝君樓原本是要求皇帝放過容家的,可他卻查出容慧夫婦的真正身份!
那麼,容家人就不能留了。
“你休要在這裏妖言惑衆!”
容軻氣得臉色都白了,幾乎是咬牙切齒:“我父母縱然懂得制蠱,但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若不是謝君樓心虛,那他爲什麼要放過蕭清瑤?爲什麼要放過我?”
謝君樓當初明明有機會殺掉他,卻放他一條生路。
而蕭清瑤建立紅羅宗,堂堂郡主,建立江湖門派,大肆收斂錢財,謝君樓知道,卻無動於衷。
在容軻看來,分明就是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