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這空氣裏，似乎也聞到了鮮血的味道。
謝瑤華隱隱約約聽到了外面的喊殺聲，還有兵器碰撞的聲音，她偏頭看向燕明殊：“等外面的爛攤子收拾乾淨，這一仗，外面是贏了。”
兩個人從院子里路過，那些屍體都被堆積了起來，往日生機勃勃的院子，竟然都變成了一個屠宰場。
謝瑤華去了前廳，而燕明殊，則去了府內深處。
燕明殊到的時候，暖閣內亮着燈，兩條人影出現在燈影之中，扶搖公主坐在桌前，婢女聽雨隨侍在身側。
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聽雨哭得很厲害，不停地擦着眼睛，卻不肯說話。
看到燕明殊來了，主僕二人也不覺得奇怪。
而聽雨更是幽幽地看了燕明殊一眼，那眼神，幽怨得很，她想要說什麼，但最後，卻沒能說得出來。
扶搖公主背對着窗戶坐着，就着燈火穿針引線，知道她來了，也沒有擡頭。
燕明殊眯着眼眸看了過去，便見扶搖公主手中，拿着一條精緻的錦帶，交頸鴛鴦圖案已經成形，栩栩如生，恩愛繾綣。
那是鴛鴦帶！
汴梁有一個習俗，便是姑娘家成婚的時候，手挽鴛鴦帶入門，見到了新郎官，便將這鴛鴦帶纏在新郎官手上。
寓意一生交頸恩愛，白頭偕老不相棄。
“你來了。”一道沙啞粗噶的聲音，從扶搖公主脣中逸了出來，語調十分平靜，聽不出來有什麼情緒。
燕明殊點了點頭：“你終於肯露出真面目了。”
她還以爲，扶搖要繼續在她面前裝聾作啞呢。
看眼下這個架勢，扶搖是早就預料到她要來，已經做好準備等着她了，如此，燕明殊也不用繼續拐彎抹角了。
“我已經失去了任何利用價值，再裝下去，也沒有意義了。”扶搖悽苦地笑出聲來了。
燕明殊並沒有理會她這句話，深深地看着扶搖，眸光變得深沉了許多，嘆了一聲道：“你皇兄的虎師，已經被誅殺了一千人，現在叛徒王成虎已經打開城門，將三國聯軍放了進來，你可聽見外面的喊殺聲了？”
她現在提起這件事，是想要告訴扶搖，如今會有這樣的局勢，這跟扶搖是逃不開干係的。
大昭的大臣裏有來自汴梁的奸細，扶搖公主和親，那嫁妝箱子必定是要經過細緻檢查的，可是，竟然無人檢查出箱子裏都是虎師。
所以，定然是出現了奸細！
扶搖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白了白，冷冷地搖頭：“如果我說，這件事，我也是被矇在鼓裏，你相信嗎？”
從嫁過來長安的那一刻起，她以爲皇兄是有意和大昭結盟，不費一兵一卒，就能保汴梁百年不衰。
可她低估了人心，皇兄不滿意汴梁的現狀，他有志在九州的野心，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真正和大昭結盟的。
皇兄趁着她嫁過來的大好時機，在長安城放鬆的那一刻，想要和其他幾國聯軍，一舉拿下長安城。
可是，卻落入了戚雲沉精心設立的陷阱之中。
“哈哈哈！”扶搖突然就仰頭笑了起來，笑得身體都在顫抖，笑着笑着，也流下了兩行淚水。
人走到了絕望的時候，已經快要崩潰了。
現在，她的國家和皇兄都背叛了他，可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想要自己所愛的人安好。
只要她愛的人能好，她受再大的委屈，都能夠吞得下去。
身形單薄的紅衣女子，坐在那裏，地面將她的身影映襯得格外寂寥。
“公主。”婢女聽雨低低地哽咽着。
“今日，梵音來了長安，她說，我成功讓你們孤立無援，誰也救不了唐蘊之，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扶搖公主低聲呢喃着，似乎置身事外一般，語氣淡然得像是在敘述一件，跟她沒有關係的事情。
她笑着說：“梵音曾經答應過我，在事成之後，便要送我離開，可今日她跟我說，我不能活了，這是謝君樓的意思。”
猛然聽到謝君樓的名字，燕明殊的心頓時就顫抖了一下！
他怎麼會捲進來？
燕明殊忍不住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場局，是從扶搖認識戚雲沉的時候，就佈下了的。
也就是說，梵音早就猜到，事情會發展到今日這個地步，可她有千百種機會可以入世，爲什麼偏偏選擇了這一種方式？
當然是因爲，梵音阻止不了命數，而謝君樓他明知這一切，卻眼睜睜的看着，就是因爲，他不能再插手命數了！
否則，天譴會降至在燕明殊身上，他不敢拿燕明殊的命做賭注。
“謝世子和戚雲沉說，絕對不允許這世上，有第二張這樣的面容，以免百年之後，髒了她的輪迴路。”
扶搖自顧自地說着話，似乎是沒有聽到燕明殊的話一般，說着，那笑容就變得更加肆意：“你說，生在戰場上的人，是最見不得殺戮的，爲什麼他們都留不得我呢？”
都說久在戰場上的將軍，都有一副慈悲心腸，可如今現於衆人面前的，是個不動聲色的劊子手。
“我啊，成了棄子。”
扶搖笑着，便轉過頭來看向燕明殊，絕美的面容已經沒有任何血色了，帶着悽美的笑容，似如即將枯萎的花。
她偏頭看着燕明殊淺笑，語氣萬般詭異：“人怎麼可以這般狠心呢，即便是兩世爲人的七姑娘，也曾經心軟過，你說是嗎，七姑娘？”
兩世爲人——
猝不及防聽到扶搖的這句話，燕明殊只覺得整顆心，都被裹上了一層寒冰。
原來，她猜測得都是真的，早在許多年前，梵音就已經佈下了這一顆棋子！
燕明殊驟然伸出手去，扣住了扶搖公主那纖細的脖頸，眼眸森冷如刀：“是梵音和你說了我的身份？”
扶搖被她掐住了脖子，臉上充血，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疼，更沒有掙扎，只是發出了咯咯地怪笑聲。
她艱難地開口：“你是不是怪謝世子當初，放過追殺你的素衣？其實啊，他那麼愛你，怎麼能容許有人害你呢？”
“他不肯和你說這麼多，執意隱瞞，是因爲，他若如你的願，便無人，能遂他的心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