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到了最後這一刻,能陪我癡夢一場。”扶搖笑得落了淚,眼神卻是繾綣的,但燕明殊從中,讀出了無數蒼涼。

    人間萬事都是冷漠無情的,至少燕明殊願意幫她,縱然結果,是她們都沒有預料到的。

    扶搖自然是不會怨恨燕明殊。

    燕明殊心中噎着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她忍住悲傷,勸道:“你先跟無影回去,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扶搖苦笑着搖頭:“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說着,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十里錦生身上。

    十里錦生筆直地站在那裏,胸口還在躺着血,兩個人隔着無數喧囂,也能夠溫柔繾綣的對視着。

    忘卻了人間帶給他們的痛苦,忘記一切,只記得彼此。

    “我的錦生快要死了。”

    扶搖目光柔軟地看着十里錦生,而後偏着頭,淡笑着和燕明殊道:“他是我,在這人間,唯一的歸路了。”

    若他死了,她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和燕明殊回去的。

    來長安的這條路,從來都不是她想走的。

    扶搖眼底的淚水越來越多,眼眸通紅,似乎下一刻就要流血淚了,她壓抑着痛苦說:“他終於……來接我了!”

    她也看到了停在那裏的馬車,知道那是梵音殿下的馬車,一定是梵音告訴錦生,她沒辦法離開長安,要抵唐蘊之的命。

    不然,等了這麼多年的十里錦生,又怎麼會拼命趕來長安,想要殺入長安。

    他素來是冷靜持重的一個人,可心慌之下,只剩下這個辦法了。

    上天捨棄了他們的愛情,天機又不肯幫他這一把,他只能獨自一人,拼死一搏,哪怕都不能活,他也不會讓她一個人孤單死去。

    可這一刻,十里錦生終於明白,爲什麼他苦苦哀求天機,天機也無動於衷。?

    原來,是因爲天機,早就堪破了他和扶搖的命數,已經無力挽回。

    扶搖回頭看了燕明殊一眼,脣邊綻放出一抹絕美的笑容來,紅淚滾落,悽美清絕,“他來接我了,我要跟他走了。”

    “不要……”

    燕明殊瞪大了眼眸,想要拉住扶搖,可扶搖卻已經如同一陣風一般,朝着十里錦生奔去。

    驍騎營的士兵想要阻攔,卻比扶搖揮出的軟煙羅擊退。

    十里錦生始終寵溺地笑着,朝着她張開了懷抱。

    朝着他奔去的扶搖,也笑得萬般溫柔好看,奔入了十里錦生的懷抱,雙臂牢牢地抱住他,任由士兵刺來的劍,穿透了她的身體。

    鮮血涌了出來,血色氤氳而來。

    自從上次一別,他們已經有快兩年沒有見面了。

    如今,終於跨越千山萬水,擁抱在一起了,將彼此的血肉,都融入到靈魂裏。

    扶搖環住了他的腰,靠在他肩膀上,滿臉疲憊,卻笑得十分滿足:“錦生,我們終於能夠在一起了。”

    爲了能夠擁抱在一起,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謝瑤華和燕明殊都轉過身去,不忍心看這一幕。

    縱然是死別,但也如願了。

    十里錦生低低地哽咽着,卻又笑得滿足,他緊緊地抱着她,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未能護你平安順遂……”

    到了最後,還是讓她陪着他,一起走這黃泉路。

    這漫長而短暫的一生,當真是苦到了極致。

    “不,你很好,很好……”

    扶搖手掌顫抖地從袖中,取出了鴛鴦帶,帶子掉在了地上,她想要撿起來,卻怎麼也彎不下腰去。

    燕明殊深吸了一口涼氣,將鴛鴦帶捲了起來,然後纏住了兩個人的手臂。

    一生交頸恩愛,白頭偕老不相棄,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扶搖含淚笑看着燕明殊,十分感激,用力抱緊了十里錦生。

    每一次收緊手臂,她都只覺得疼痛在身體裏,越發加深,但是她無所畏懼,生怕不能夠好好抱緊他。

    這兩個人被命運折磨了小半輩子的人,用深情,驅逐死亡帶來的恐懼。

    扶搖將臉埋在他的懷抱裏,抱緊了他,溫柔地微笑着,輕聲軟語:“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

    鴛鴦帶纏住了他們的手臂,在人生的最後一刻,這一世深情,也算是有了交代。

    來世,也能夠有所盼頭。

    燕明殊試着探了下兩個人的鼻息,已經沒了半點生氣了,兩個人擁抱着對方,臉上,都是滿足的笑容。

    陷入了沉睡。

    謝瑤華站在那裏愣了一會,纔回過神來,彎腰將燕明殊扶了起來,眼眶微紅,問道:“眼下該怎麼辦?”

    扶搖和十里錦生命喪於此,旁邊,是虎視眈眈、但對新帝忠心耿耿的驍騎營。

    “生不能同衾,總不能死,都沒辦法同穴吧。”

    燕明殊伸手擦了擦臉頰,暗自咬牙,將披風取了下來,蓋在擁抱的兩人身上,呢喃:“放心走吧,我一定會全了你們的夙願!”

    謝瑤華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燕明殊的身影一閃,掠起十里錦生的長劍,踏風沉入了黑夜之中。

    燕明殊的身影沉入黑暗,而停在長街盡頭的那輛馬車,便緩緩地動了起來。

    馬車拐入了一個彎,燕明殊也不見了影子。

    謝瑤華將目光收了回來,垂眸看了眼那對男女,沉吟一下,才吩咐無影:“將他們送去王府,好生安放。”

    “郡主。”

    驍騎營的統領連忙阻攔:“這是刺客,還是亂我大昭的罪魁禍首,需要交由皇上處置,您不能……”

    “本郡主說可以,那就是可以!”謝瑤華的語氣十分冷沉,眼眸掃過驍騎營都統,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她也想全了這對有情人的夙願,將他們的屍體妥善安置,若屍體被帶入了皇宮,再要回來,就是難如登天的事情。

    “可是……”

    驍騎營都統顯得很猶豫,臉色不太好看。

    “哼,一羣賣主求榮的賤骨頭,枉爲我大昭軍士!”

    謝瑤華陰冷地看向衆人,對他們擁戴蕭旭堯的行爲十分不齒:“他蕭旭堯弒君殺父,謀權篡位,爾等爲其走狗,也配在本郡主面前立足?”

    一聲清冽的響聲錚然響起,她抽出腰間軟劍,對準了都統的眉頭:“本郡主要把他們帶走,你們若想阻攔,只管動手!”

    驍騎營都統下意識地往後退去,抱歉的低下頭來,拱手:“屬下不敢!”

    要知道,謝瑤華是將門虎女,武安王府地位尊崇,哪怕蕭旭堯當真是謀權篡位,他有幾斤幾兩,敢動武安王府啊?

    謝瑤華的話,鮮少有人敢違背,即便是真跟她動起手,死的,也只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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