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雲離說起這些過去,落棠的神情就變得恍惚了起來,心中悲痛。

    父親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雲太傅對他有恩,他知恩圖報,是應當的,所以,他私自放走了匡月樓。

    她雖然贊同父親的做法,但陳家被滅門還是跟雲離有關係。

    落棠無法釋懷這一點,再度幽怨地開聲:“既然你舅舅帶着長城軍,都已經歸順到晉臨麾下,爲何匡月樓卻不肯歸順?”

    所以,匡月樓成了叛徒,被晉臨關在大牢裏,如果沒有這一件事,父親就不會放走匡月樓,就不會出事。

    “誰告訴你,我舅舅歸順晉臨的?”雲離眼眸沉沉地看了過去,妖冶紅眸眼底,都是令人驚心的寒意。

    看得落棠心中咯噔了一下,下意識地反駁:“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天下皆知?”

    雲離掀脣諷刺地笑了出來,聲音變得幽長詭異:“哈哈哈,天下人,還都說我雲離貪戀權勢,和叔叔苟且呢。”

    落棠頓時無言以對,但聽到雲離的笑聲,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浮了起來。

    雲離眯着眼眸看向昏沉的夜色,聲色十分冷清:“長城軍是西晉寒境的守衛軍,軍中紀律嚴苛,絕不會參與皇族鬥爭,不管天下的主人是誰,都跟寒境長城軍無關。”

    “我舅舅,是絕不可能領兵參與皇權鬥爭的。”

    “當年那一切,不過是假象罷了。”

    當初她被晉臨困在陣法之中,縱然沒有親眼所見,也能夠知道世人傳言的這點,是假的!

    落棠皺着清秀的眉頭:“但三軍都看到了,你舅舅確實是帶着長城軍攻城掠地,最後,死於動亂中。”

    “簡直可笑!”

    雲離陰惻惻地丟出一句話:“攻城前,長城軍根本不是我大舅舅掌管,世人所看到的那個阿若泰,根本就不是長城軍首領。”

    她當初以爲舅舅是爲了救他,才選擇攻城的,可她明白,天下大義在大舅舅心中,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所以,大舅舅是不可能做出這件事的。

    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是晉臨到了寒境,無法說服大舅舅,便聯合小舅舅阿若安,對大舅舅下了手。

    晉臨也在寒境待過幾年,大舅舅沒有子嗣,將她和晉臨當成自己的孩兒養着,對晉臨,自然是沒有防備的。

    所以,晉臨得手了。

    “事情竟然是這個樣子?那……那到底是誰,害了你大舅舅?”落棠頓時咂舌,瞪大了眼眸,十分震驚。

    雲離頓時就不說話了,昏沉的天光下的,她的臉色白得發青,一點血色都看不到了,脖子上的血管,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落棠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名字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難不成,是晉臨?”

    “當年,晉臨回到寒境後撒了慌,說我愛慕虛榮,貪圖皇后之位,跟晉和苟且,大舅舅自然知道我與晉和的爲人,怎會相信晉臨的三言兩語,所以,晉臨定然是對我大舅舅下手了。”

    雲離閉着眼睛說出這段過去,縱然語氣平緩,可神色裏,是無法掩蓋的痛苦和錐心,讓她的面容,都變得扭曲了起來。?

    “他和阿若安聯合起來,利用長城軍奪得了天下,又反誣我雲氏一族與太子晉和造反,證據就是我的孩兒。滴血驗親,他自當是做了手腳,雲家變成了叛徒,太子晉和生死不明,他仍然封我爲後,讓天下人都言帝皇重情重義!”

    “呵,他就是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對外宣稱我死於冷宮之中,可當初,斷我右手之人是他,將我封在石棺中活活悶死的人,亦是他!”

    “我被他,活埋在寒潭之下整整七年!”

    說着,雲離便輕擡雲袖,露出了右手掌上那鮮明的縫合痕跡,那疤痕如同一條蜈蚣一樣,爬在她的手腕上。

    很顯然,那是被人斬斷了手掌,又生生地將斷掌接了回去!

    落棠的認知在這一瞬間,都被顛覆了,難以接受,臉色都變得十分煞白,嗓子眼裏如同哽咽了什麼一樣,一個音調都發不出來。

    忽然就想起當日沈千紅,見到雲離說的第一句話:雲離,你竟然石棺裏,活着爬出來了!

    石棺。

    晉臨不是說,將雲離葬於皇陵之中嗎,怎麼會在寒潭底下的石棺裏?

    落棠相信了雲離的話。

    若真如此,那晉臨當真不是東西,人面獸心,喪盡天良!

    “可你被封在石棺七年,怎麼還能活着?”落棠又是驚疑地問。

    雲離盯着蒼穹看了好半晌,才呢喃道:“世間玄妙之事比比皆是,師兄斷了生生世世的輪迴,而我,也付出了十生十世的輪迴,才續來了這一世。”

    落棠被雲離的話震驚到了,眼前這個女人,同樣揹負着血海深仇,若不是撕心裂肺過,怎會有這般怨恨呢?

    她啞聲問:“這是什麼意思?”

    雲離沒有回答這話,而落棠,始終都沒有等到她的回答。

    在林中經過一個時辰的休整後,雲離準備起身離開,落棠連忙起身跟了過去。

    雲離停下腳步:“你跟着我幹什麼?”

    “我便跟着你,又能去什麼地方?”

    落棠很是委屈的看着雲離:“我陳氏一族都被滅門了,你將我救走了,我們倆,現在都是上官婧追殺的目標了。”

    想到家族被滅,她僥倖活了下來,眼眶就忍不住紅了。

    上官婧肯定是不會讓她活下去的,所以必定暗中追殺她,除了跟着雲離走,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本來她以爲,可以借用細作身份,潛伏在沈千紅身邊,至少,還能夠留住一條命。

    沒想到這兩個人喪心病狂,不將細作當人看。

    “你跟着我,只會更加危險,我連自己尚且都不能保全,不敢去看弟弟,又如何能保全你?”雲離傷感地看着落棠。

    這一條復仇路,顛沛流離,路途艱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最後。

    她的弟弟就是這建康城,而她,卻連去王府看他一眼,都做不到,生怕牽連到晉遲和謝瑤華,帶着落棠,只會陷落棠於危難之中。

    落棠撲通跪在了雲離面前,朝着她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還望你能念在與我父親相識一場,將我在帶身邊,我們有共同的仇人,我願意跟着你,風霜雨雪,都不畏懼。”

    “你跟着我,生死難定。”雲離話語晦澀,還是不願意將落棠,置於險境之中。

    “我不怕。”

    落棠篤定地說:“只要能夠報仇雪恨,我能喫任何苦。”

    雲離長長地嘆了一聲,沒有說話。

    也算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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