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在她眼底,不過是廢物一個!”晉臨剋制不住怒氣,想起雲離來,就能想起當日她騎着高頭大馬的模樣。

    那一襲白衣獵獵,英姿颯爽,似笑非笑,睥睨衆生,尊貴不可言。

    她是高高在上的天之嬌女,是名門雲家的掌上明珠,也是矜貴的阿若族少主,高舉雲端,舉世無雙,天下都不及她眼底的風華。

    而晉臨,從來都是仰望她的塵埃。

    他們兩個人,生來就是不對等的。

    情好時,她縱然萬般溫柔,可他總覺得,她終究高高在上。

    如今他執掌西晉江山,坐擁萬里錦繡山河,她只消在盡頭遙遙一眼,他便要覺得自己,敗得一塌糊塗。

    雲離是他心中,永恆的魔咒。

    蕭滿後背都已經涼透了,不敢擡頭,只能惶恐地認錯:“是屬下無用,只是可惜了總督。”

    “他是該死!”晉臨冷哼了一聲。

    帝皇這個態度讓蕭滿心裏一涼,琢磨不出來晉臨到底是什麼意思,當年他對雲離這般絕情,如今,對她的敵人又這麼痛恨。

    實在是矛盾。

    他低頭問:“那皇上現在,要怎麼做?”

    “既然朕找不到她,那就讓她自己,來找朕!”晉臨眯眸看向那燃燒的燭火,面容陰鷙得,如同地獄修羅一般。

    他對雲離恨到極致,也瘋狂到了極致。

    這夜和許多年前一樣冷,只是那個時候,有心愛之人在心底,便是晴天日光,心得到了溫暖,便不覺得寒冷了。

    如今他故地重回,不見他的雲離,便覺得心底空蕩蕩的。

    蕭滿悄然擡頭看了晉臨一眼,只見帝皇玄色的衣衫,染上了薄冷的月光,眉目上,忽然便爬滿了瘋狂的笑容。

    帝皇擡眸盯着暗夜蒼穹,近乎瘋狂般地呢喃:“阿離,朕和上官婧的大婚,你來,還是不來……”

    七年前,晉臨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走向了那皇權帝位,手掌天下人的生死大權,身披萬丈光芒,君臨天下。

    如今他後宮雖然有不少佳麗,但是卻從未給過任何人一場婚禮。

    即便是皇后上官婧,也不曾舉辦過封后大典,未曾祭拜過祖廟,算不得皇帝的妻子。

    唯獨許給了雲離一場盛世大婚,即便是過了這麼多年,即便雲離被天下人唾棄,當年那一場大婚,還是一場佳話。

    只是這佳話,也早已經成了笑話。

    當初是爲了膈應晉遲,帝皇決定在上元夜舉辦慶典,如今,這場封后大典,也是爲了逼出雲離嗎?

    爲了自己的瘋狂執念,上官婧多年謀算,卻只能成爲晉臨手中的一枚棋子。

    雲離這個女人,成爲晉臨心頭的硃砂痣,卻偏生,又命運多舛。

    蕭滿躬身退下,去整頓影子軍,等他安排好一切,來請晉臨的時候,是在總督府一處後院裏,找到晉臨的。

    寒冬臘月,鵝黃色的臘梅花悄然綻放,在枝頭上開得萬般繁盛。

    晉臨便站在一株臘梅樹下,頭上和肩膀上,落滿了雪花,他披着寒霜,忽然便跪了下來,徒手去挖屬下的積雪和泥土。

    那雙高貴的膝蓋彎了下來,尊貴不染塵埃的手,在泥土裏尋找着。

    蕭滿不知道帝皇執着的找着什麼,只見他滿手都是黑色的泥土,隱約瞧着,指甲上已經見了絲絲鮮血。

    他心裏一緊,想要上前,卻又按耐住了。

    晉臨在地上挖了許久,終於挖到了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個木匣子,被埋在土裏許多年了,他打開來,露出了紅色的錦囊,上面繡了銀色的梅花,精緻好看。

    晉臨雙手顫抖地打開錦囊,取出裏面的同心結,眷戀地握在了掌心裏。

    豔紅如血的同心結,上面有流蘇垂落下來,從帝皇的指間纏繞而過。

    他就一直跪在那裏,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天色都已經微亮了,帝皇如同雕塑一樣僵硬着,背影十分寂寥。

    看得蕭滿心中酸澀,都說帝王家最無情,如今看來,都是一場造化弄人。

    晉臨雙手顫抖地將同心結,捂在心口,雙眼通紅。

    多年愛恨糾纏,到了如今,他還是繞不開,也不想繞開。

    他微微顫顫地站起身來,呢喃昔日許下的諾言:“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呵……”

    所有的愛恨情仇,最終,都化作了寒風裏的一聲諷刺笑聲,那笑聲聽來嘲諷,卻又萬般瘋狂。

    ……

    皇帝的鑾架在天亮時便出發了,沒過多久,大闕使臣儀仗也離開了寒境,往建康城而去。

    雲離與落棠和十三娘同坐一輛馬車,十三娘對雲離的作爲很不屑,一直冷言冷語,落棠心中不爽,兩個人幾乎是一路拌嘴到建康城的。

    但是雲離,卻陷入了沉睡之中,伏夷親自替她把脈,發現她是被反噬到了,便吩咐十三娘好好照看她。

    見雲離陷入沉寂之中,落棠腦子裏一團糟。

    這一路上,儀仗隊都沒有停留過,喫喝全都在馬車上,落棠小心翼翼地照顧着雲離,中間就見過伏夷一次。

    “到建康城了。”

    十三娘掀開了馬車簾子,看到了洞開的城門,來往百姓早就被肅清了,留下一條十分寬敞的車道。

    有許多官員侯在門口,爲首的,是一個身穿深藍色朝服的中年官員,個子不高,但身材肥胖,滿臉橫肉。

    雖然臉上堆滿了笑容,但瞧着,反而讓人覺得凶神惡煞,油膩的噁心。

    伏夷的車駕已經停了下來,中年男人正笑容滿面的和伏夷,說着客套話,看起來恭恭敬敬,但卻讓人覺得很虛僞。

    “咦,這個人怎麼這麼眼熟呢?”落棠看着那中年胖子,低聲嘀咕了一句。

    她盯着那胖子看了許久,終於把他給認了出來:“原來是上官坤……”

    上官坤,皇后上官婧的父親,當朝太傅。

    落棠想起當日跟着沈千紅回建康城,沈千紅先回了太傅府,上官坤一看到沈千紅,就是一巴掌甩了過去。

    那憤怒扭曲的眉目,猙獰得就像是一條毒蛇,怎麼說沈千紅爺是堂堂西廠總督,在上官坤面前,卻是一個奴才姿態。

    被上官坤打了,都不敢還手。

    落棠若有所思地看向上官坤,眼眸凌厲,腦中忽然想起一件事。

    雲離曾經說過,上官婧的父親來自寒境,曾經是阿若泰的拜把子兄弟,後來在建康城,跟雲太傅關係也極好。

    後來阿若泰和雲家人都死了,他們身邊許多人,都莫名其妙消失了,多半是被晉臨給滅口了。

    可上官坤,卻能夠步步高昇,成了朝中一品大官,位居太傅。

    雲離定然是對這個人,怨恨無比的,估計封后大典的第二份禮物,很有可能就是這個上官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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