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太歲 >龍咬尾(十二)(“你怎麼了,何事不安?”...)
    奚平沒顧上可憐別人。

    此時,??他心裏有了個叫人透心涼的猜測――關於太歲爲什麼會附到他身上。

    那天在安樂鄉,除了他,一衆人間行走可都是開竅期的半仙。

    奚平在潛修寺長了不少見識,??已經知道那些天機閣的尊長們只是凡人看着厲害,??在升靈大能眼裏跟凡人沒什麼區別。既然這樣,太歲當時爲什麼沒選一個可以直接奪舍的“半仙”,??非得等他開靈竅呢?

    萬一他是個“吉祥如意杵”都通不開竅的蠢材呢?

    甚至……在當時看來,他壓根都不會被選進潛修寺。

    這事奚平一度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方纔,??他聽見大魔頭讓阿響立誓。

    門徒的一切都得毫無保留地獻給魔頭,那麼陳白芍的“生前命、死後屍”自然也不例外。她的身體髮膚雖是天生爹孃養,自己卻只剩下使用的權力,??淪爲了“租客”。

    那麼她以一滴心頭血爲憑,將自己的命換給了奚平,豈不是說……換過來的這條命也屬於那大邪祟?

    太歲在安樂鄉差點被照庭剁成餃子餡,直到阿響偶然把血滴進轉生木才喚醒他,也就是說,他很可能並不是有意選的奚平,而是自動“歸位”。

    奚平本來以爲大邪祟是要“鳩佔鵲巢”,誰知道人家只是打算把他這賴着不走的“租客”清退!

    這都什麼事,??跟誰說理去?

    他驟然緊張的身體反應沒能瞞過“房東”,邪祟那蛇一樣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怎麼了,何事不安?”

    夜色陷進了霧裏。

    南郊的大煙筒將惶惶的夜班勞工們吞了下去,??要嚼上一宿,??清早纔會把那些殘渣呸出來,??住在這地方的人們早習慣了伴着轟鳴聲入睡。

    春英用頭髮遮住臉上的傷,點起油燈,??回頭看了小女孩一眼,堪稱好聲好氣地說道:“仵作都來過了,他就是自己突發急症死的。家人找過來有老孃擔着,你怕個雞/巴,過來把湯喝了。”

    阿響頂着額上的擦傷,目光還是散的,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她當時拎着磚頭闖進了呂工頭家,打算和人家拼命。不過她就算拼了命,也沒多大力氣。哪怕呂工頭平時不怎麼幹活,還被酒色掏空了半拉,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也不是對手。

    她輕而易舉地就被人制住了,五花大綁捆成了糉子。姓呂的方纔喝了兩口酒,色膽被手中竹鞭打出了氣焰,上了頭,不顧春英的叫罵,眼看來了個鮮兒,肯定是不要白不要。

    可就在他將油乎乎的爪子伸向阿響的時候,一隻老鴉落在牆頭,粗着嗓子“嘎”了一聲,不知說了句什麼陰間話。那姓呂的手還伸着,僵在那打了個響嗝,他就好似被黑白無常現場點了名,眼睛越瞪越大,瞪到了極致,一聲不吭地倒地死了!

    那張死人臉距阿響不過幾寸,烙在了她眼裏……後面春英怎麼撲過來給她解繩子、怎麼喊人、她二人如何被帶走、仵作驗了屍說是死於“胸痹心痛”又給放回來……阿響印象都模糊了,這一宿簡直是一場顛倒的噩夢。

    阿響按住胸口――她把轉生木的無事牌藏在了衣服裏。

    她記得當時耳邊似乎有一個聲音,然後“無事牌”上閃過了一行字。

    星君……真的顯靈了?

    突然,窩棚的門被人砸響了,阿響嚇得一哆嗦,春英一把摟住她:“誰?”

    “阿響!阿響快快快……開門!你爺爺!你爺爺!”

    阿響飄在頭頂的三魂七魄一個趔趄栽回她身上,她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老人已經沒了人樣子,腳丫子腫得船那麼大,五官被翻起來的血肉埋了,幾個工友用架子擡了他回來。他胸口起伏又急又淺,人叫也沒反應,隨時能斷氣。

    阿響腦子“嗡”一聲,膝蓋都軟了,被春英薅着頭髮拎了起來:“還不找大夫去!”

    龐戩從南郊濃霧深處走出來,伸手扇開嗆人的煙塵。還不待他仔細打量周遭,一個瘦弱的身影就突然從暗巷裏衝出來。

    龐戩側身躲開,對方卻還是一腳踩在了他的靴子上。

    就龐都統那腳,不是鋼筋鐵鑄的也差不離了,他自己還沒怎樣,踩他的人先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大馬趴,把腳崴了。

    “餵你……”

    沒事吧?

    那人是個十來歲的半大姑娘,大概有急事,顧不上跟他說什麼,一瘸一拐地爬起來就跑。

    龐戩只覺對方有點面熟,因見是個孩子,也沒往心裏去。隔着畫了因果獸的絲絹,他從懷中摸出一塊轉生木的無事牌。

    因果獸毛l得老高,在絲絹上不停地衝轉生木咆哮。龐戩拿出一根炭棒,在旁邊磚牆上畫了朵花,讓絲絹上的因果獸順着畫爬到牆上。

    “邪氣指向南郊,還請聖獸領路。”

    因果獸撲棱了一下腦袋,撒蹄子就在牆上狂奔起來,龐戩立刻跟上,時不常地在牆上隨便畫幾筆給聖獸當“路”。

    同一時間,藍衣的人間行走們分別落在南郊不同地點,數十隻因果獸在斑駁簡陋的牆壁上穿梭,嫉惡如仇地搜索着邪氣。

    燈光與刀劍光照亮了南郊亂舞的羣魔。

    潛修寺的丘字院裏,奚平在大邪祟的注視下,呼吸都停頓了片刻。

    突然,他尥蹶子似的衝出了房門:“奚悅!”

    奚悅剛把水打回來,還沒放穩,便被奚平一把抓住。

    奚平劃破指尖,不由分說地將血抹在馴龍鎖上。

    那性情乖張的少爺冷冷地說道:“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命令,你不得離開這個院,不得與潛修寺一干管事或是內門來的仙尊說一句話、寫一個字、比劃一個手勢。”

    奚悅口不能言,只能震驚地睜大眼,絕望地發現他這不諳世事的主人被邪魔迷昏了頭。

    太歲卻笑了:“你的半偶,脖子上戴着你的馴龍鎖,不必這樣緊張。”

    “那什麼‘用神識操控’我還沒學會,一滴血只管幾天的事,”奚平看了奚悅一眼,陰沉着臉回了房,對太歲說道,“那東西鬼鬼祟祟的,走路連聲音都沒有,我時常就把他忘了,得未雨綢繆。哎呀我說前輩,你怎麼回事!明天內門有高人來,你怎麼還笑得出來,我都替你發愁!”

    太歲道:“你要是不放心,明日見大長公主,可以交給本座應付,不用怕。”

    “不是,”奚平似乎是真爲他着急,幾乎出言不遜了起來,“前輩,你靠不靠得住啊?那個大長公主可比支將軍還厲害!你確定她什麼都看不出來嗎?真那麼容易,那玄隱山內門不見天讓人混進去?”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