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只愁風斷青衣渡 >第九章 清夢歡
    失火了!失火了!

    半天紅光將眼前的建築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吞噬着,驟起的煙霧伴着火龍暴虐的火舌四下舔舐,炙熱的空氣裹挾着她,連地面的熱氣都透過鞋子襲進腳板底。

    她躲無可躲,煙霧似無處不在的惡魔的手,扼住她嫩弱的喉口,千針萬刺齊齊扎戳,教她忍不住又咳又痛。

    二氧化碳的勢力早已衝突身體的防護殺入氣管,無處不在,令她胸口閉悶無比,難以呼吸------

    畫面一轉。

    “小姑娘喜歡宋祁峻是吧?年紀小小就談戀愛啊?不過長得倒是挺不錯啊!要不先讓哥哥我替宋祁峻嚐嚐什麼滋味——哈哈哈!”

    那個壯碩的男人一邊撓了撓自己鐵葫蘆似的圓腦袋,一邊笑得極是邪惡而低級,說完他就欺身而來,一下子抓住她纖細的手腕,將她壓在山洞堅硬的石壁上——

    她害怕得全身戰慄,驚恐焦灼的眼淚如脫了繮般控制不住。她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在那個畜生面前低頭,她鼓足勇氣對着那人又打又踢-------

    “啊——救命,救命!”

    “青衣阿姨,你快醒醒,快醒醒!”

    突然感到一陣地動山搖的晃動,耳邊傳來小若兒脆生生又着急的聲音。

    顧青衣“哐”坐起來,這時才發現適才那些可怕又恐怖的場景居然是一場不可言說的夢境。

    她捧着瓷潤的額頭,有些頭昏腦脹,夢裏的一切依舊曆歷在目,四年前的遭遇似一根棘刺總紮在心坎上,像令人厭惡的討債鬼時不時刺痛她一下,甚至入到夢來糾纏恐嚇她。

    “阿姨,你做惡夢了吧?”小若兒同情地問她。

    顧青衣摒住心底的悲傷,露出笑容,摟了摟孩子纖細的小身體:“對不起若兒了,打擾你睡覺了!”

    她瞥了眼窗外,天還未大亮,宿鳥卻已經開始婉轉嬌啼,落在深冬的清晨,彷佛一場清夢悠揚。

    透着窗簾的縫隙,依稀可以望見朝霞瑰麗的背影,那橘紅的光彩淺淺鋪在東天之上,柔軟又冷靜。

    “你做什麼夢了?”小若兒小心地問,她聽到顧青衣喚救命了,還拍打了她胳膊一下。

    孩子身上一股馨香而溫暖的氣息令顧青衣平復心底的惶惑與憂懼,柔柔一笑,故意瞎編——

    “阿姨就是夢見考試了,說要去參加重要考試,但是——卻有人攔着我不讓我去考,我很着急,就想推開那個人——”

    “哦——”

    若兒很能理解地拖長尾音點點小腦袋,“我有時也會做夢,說考試考了五十九分,不敢回家!然後醒來發現是個夢,我就好高興,我沒有考五十九分,多好!”她糯糯的小嗓音低低道。

    顧青衣失笑,爲自己編故事騙孩子而汗顏,她擡手颳了若兒小鼻子一下:“你纔不會考五十九分呢,你爸爸最會教人學習了,以後他一教你,你就全考一百分!”

    “唉,我爸爸都忙得連媽媽都顧不上了,哪裏還會管我死活,我現在作業都是媽媽每天教的!不過,我每次都是一百分,從來沒有考過五十九!那是差生才幹的事!”

    小若兒有模有樣像個小大人般一邊聲討父親平日裏繁忙的冷落,一邊又驕傲自己的好成績,小小可愛的臉龐上俱是生動跳脫的表情。

    顧青衣水眸微眯,笑着湊到孩子頸項邊貼着她細滑的皮膚“噗”了一下,讓孩子又癢又麻地嬌笑起來。

    一大一小也似乎睡不着了,便躺在牀上東拉西扯,房間都是二人歡樂的小動靜。

    那廂,房間外面已經有輕柔的腳步聲,和廚房準備早餐器具輕擦的動靜。

    顧青衣側耳傾聽着,如此寒冷的清晨,蜷在溫暖的被子裏,聽見有人在爲自己準備一餐冒着熱氣的暖和而美味的早餐,這彷佛一場清夢般教人歡喜。

    雖然心中的憂患從未真正停止,對那個人的思念從未停止,可是她在這一刻體會到了人生僅有的那抹甜蜜——經年難忘。

    離天大亮還有一會兒,她輕拍着若兒的背,低哄着她又睡着了。

    離開葉染家,回到F大時已經幾近中午。

    F大是百年名校,本部校園地處滬上的繁華地帶。

    同樣是鬧中取靜的一處所在,校園中綠蔭冠蓋,雕樑畫棟,朱戶瑣窗,亭榭相連。

    它依舊完好保存着民國時期園林式的建築風貌,宛若舊時的仕女,婉約而嫋娜地靜靜依立在這裏。

    說來亦是神奇,印象中的繁華都市該是車水馬龍、商埠繁華、人聲鼎沸的,但是往往在某一處高木密佈的所在裏就能尋到這丈軟紅塵中的方外之地,它安祥,從容,幽密,深邃,教人進入其中就會滿心不慌不忙。

    顧青衣緩緩漫步在校園之中,今日她決定給自己放個假,卻也不去別的地方,就這般如此在自己付諸千萬倍努力方獲得進入資格的校園裏晃悠一下。

    她需要釐清思路,萬一找到那個人,她該如何贏得他的心?

    四年,其間世事流轉,心意飄零,萬一他早就對她沒有心了呢?

    她不畏艱苦,不畏潦倒,不畏勤力,卻害怕他依舊是退拒的堅決。

    昨晚她喜獲他的信息,也知道得以保障自己在這校園中安心度日的源泉來自何處,可是她卻不敢確認他的心繫何方。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睡裏消魂無說處,覺來惆悵消魂誤。

    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卻倚緩絃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

    真不知千年古人該如何知曉她心底的曲徑通幽處?她真該與晏幾道道聲感謝,他短短一闋《蝶戀花》訴盡她生平多少事。

    她邊走邊胡思亂想,很快便回到了宿舍區。

    今日週休,女生一號樓下人頭攢動,多是些打扮時興風貌青春的青少年。或呼朋喚友,或靜待佳人。

    雖是冬日,不過今日陽光殷勤,溫暖如小陽春。有人甚至連厚重一點的棉衣都換了,特別是姑娘們,冬日裏依舊短裙皮靴,嫋娜驕人。

    顧青衣每每見到如此場景,總有欲淚的衝動,她吃盡萬般苦頭終究換來一個在F大生活的資格。

    這個資格是新生活的入場券,是來日方長裏實現千萬種理想的啓航點。

    她依然穿着簡樸,但落在路人眼中卻纖儷動人,嬌豔勝似春日的西府海棠,一樹豔壓羣芳卻不自知。

    她目不斜視地入了宿舍大樓的門,完全沒有意識到周圍注意到她的人那視線中乍起的驚豔與心動,目似潮涌地追隨着她而去。

    她很美,可是她從不知道,亦不在乎。

    回到四樓寢室裏,就見室友們圍着一束巨大無比的玫瑰花束在頻頻說笑。

    一見她回來,頓時鴉雀無聲。

    顧青衣一愣,不由詫異地四下張看了一下,有些拘謹地招呼道:“我昨天跟宿管請過假了呀,難道宿管還是來查房了?那,那個花誰的?真好看!“

    她一直讓自己努力適應城市生活,也努力與室友們處好關係。

    不過因爲葉染的關係,大家都只以爲她是着名漫畫作家的親戚,對她還是另眼相看,倒無排擠傾軋。

    與她平時比較相熟的東北同學萬曉晴突然跳起來,一把拉過她纖細的手腕,豪氣萬丈道:“來,姐們,瞅瞅這是啥?“

    顧青衣不由自主被她東北式的豪邁帶動,失笑道:“怎麼曉晴是你找到男朋友了嗎?如此大手筆——”

    那花束體積真是巨大,看來足有幾百朵玫瑰。

    粉紅、純白的花朵密密匝匝擁擠在一處,由藍色玻璃紙緊裹着,形成了一種極富衝擊力的視覺感受,宛若一大朵涇渭分明的粉白雲霞落在瓦藍的天空裏,逸然而溫柔,教人忍不住歡喜。

    “哪位有如此浪漫的幸福?”她笑着走過去,也低頭輕輕嗅了下玫瑰的芳香。

    “啊,你是盛放在沙崙的玫瑰,誰不切慕喜愛將你採歸?”

    大家開始嘻嘻哈哈一起圍着她大聲朗誦《聖經》裏的句子。

    顧青衣又好笑又疑惑,接過萬曉晴遞上來的玫瑰卡片,好奇地翻開一看,頓時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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