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鐸奔在熟悉的宮道上,心潮起伏似海,感覺腿都有些發飄。
從前熟悉的走了無數次的道路,此時卻變得無比親切。
那時離開皇宮去迎親,他走過這些宮道時,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去竟然會是這麼久,要經歷如此多的磨難。
好在神明保佑,他們父子如今總算是看到了希望。
他一路狂奔,奔到老國主的宮殿外。
他原本還以爲,要費一些功夫,沒想到,這裏竟然如此防守鬆懈,這分明就是沒有把老國主的安危看在眼裏!
墨鐸心頭氣得發疼,快走幾步,剛到門前,忽然一道黑色的影子閃過,勁風逼來!
他急忙後退,卻沒有拔出兵器,擡眸看向對方。
當他看清對方的衣裳和兵器時,心裏一陣激動,這是父親身邊的人!
他臉上易了容,又穿着侍衛的衣裳,對方一時沒有認出也是正常。
“你是何人?國主宮殿,豈能隨意亂闖!”
墨鐸深吸一口氣,從懷裏摸出令牌,“我是墨鐸,要見父王!”
對方一愣,仔細看了看他,又聽他的聲音,平靜無波的眸子露出一絲喜色,“殿下,是您!您……”
對方壓抑住情緒,側身退開,“殿下請進吧。”
墨鐸點點頭,拍拍對方的肩膀,快步進了殿內。
殿中十分安靜,窗外的陽光投射進來,照見那些飛舞升騰的細小灰塵。
墨鐸只覺得那些灰塵像是進入了眼裏,眼中一陣發澀。
他輕步走着,感覺短短的路程,像是走不到盡頭。
一人坐在牀頭,正靠着看些什麼東西,眉頭緊鎖,臉色蒼白。
墨鐸停住腳步,不敢再上前,眼中酸澀更濃了幾分。
老國主這幾日精神好了些,也不似之前總躺着,反正有了自己的把守,只要有什麼異樣,他就會得到消息,隨即躺下繼續裝昏睡。
正看得專注,猛然發現似乎有人,他心頭一緊,正想着怎麼手下人沒有發出暗號,擡眼仔細一看,不禁愣了愣。
眼前的臉是陌生的,但眼睛卻無比熟悉,身上的衣裳雖然是侍衛的,但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墨鐸?……”
墨鐸大步奔過去,眼中忍了許久的淚再也忍不住,跪在老國主的面前,額頭抵在他的膝蓋上,無聲抽泣,眼淚迅速溼了老國主的衣裳。
老國主如夢方醒,枯瘦的手輕輕拍着兒子的後背,眼中也噙了淚,嘴脣發抖,“好孩子,好孩子,苦了你了……”
墨鐸用力一咬嘴脣,忍住哭泣,胡亂抹了抹,擡頭看着他,“兒子不苦,父王,您纔是受苦了,瘦了好多,身體感覺如何了?對了,這是藥,兒子給您帶來了。”
墨鐸把蘇南衣給他的藥拿出來,雙手遞上。
老國主接過放在一旁,端詳着他的臉,“好孩子,我很好,毒已經解了,只要調理些日子就能康復,你的朋友應該也對你說了吧?不必憂心。”
“你這一路回程,定是受了不少的磨難,墨鐸,我的兒……爲父實在爲你驕傲。”
以前老國主總是擔心,墨鐸太過年輕,會頂不住壓力,降服不了那些舊臣,如今看來,經過這一番的磨難,倒是可以安心了。
也算是因禍得福,他這番苦,沒白喫。
爲了兒子的成長,他也心甘情願。
墨鐸點頭,“正是,度拙那個老貨,弄了個什麼爲您祈福的大典,官員們都在前面,我的朋友,就是蘇小姐,冒充了大巫醫,她給我發了信號,我才急忙過來抽空看您。”
“冒充大巫醫,哈哈,你這個朋友可真是神了,之前他們就是冒充的侍衛,把爲父嚇了一跳,現在又冒充大巫醫,這膽色!他們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嗎?”
“父王,這一路上多虧了他們,他們做的比兒子還要多,等事情平息了,兒子定當好好爲您講一講。”
“好,好,如此甚好,兒啊,受人家的幫助,要涌泉相報,不可忘恩,爲父已經把亢龍珠給他們了,也算替你還了一些恩情。”
“父王,”墨鐸心中酸澀,“兒子慚愧,當時爲了回國,爲了救您,爲了報仇,別無他法,只能答應,亢龍珠是咱們的國寶,我……”
老國主摸着他的頭頂,語重心長,“墨鐸,那珠子是咱們的國寶沒錯,但也只是一顆珠子,於他們來說,能救命,於你來說,能救國。這纔是國寶最大的價值所在,如果你不肯答應,那它於貴重,也不過就是一顆沒用的玩意兒罷了,正是你的這番決定,才讓它發揮了最大的價值,懂嗎?”
“父王……”墨鐸聽到這裏,感覺茅塞頓開。
他雖然不曾後悔,別說蘇南衣幫了他這麼多,就算是……他也是想給她的,可是,那畢竟不是屬於他個人的東西,他多少有些愧疚的。
現在聽父王這麼一說,感覺心裏的那個結,一下子打開了,也一下子輕鬆了。
“父王!”
老國主笑着,抹去他臉上的淚,“男兒有淚不輕彈,今日你我父子劫後餘生,哭一次就可了。”
“是,兒子知道。”
老國主欣慰的點頭,慢步下牀,墨鐸急忙扶住他,“父王,您要做什麼?兒子來。”
“也好,”老國主點頭,“你去把暗閣打開。”
墨鐸知道,父親的宮殿中有一處暗閣,但他從未打開過。
他點點頭過去,伸手打開,“父王,這裏面什麼也沒有啊。”
老國主輕笑,“把暗閣的底按下去。”
墨鐸依言又是用力一按,只聽一聲微響,另一處暗閣突然開了。
他心頭微驚,原來這是一個機關套機關的設計,當真是巧妙!
老國主一指第二個暗閣,“裏面有個盒子,拿過來。”
墨鐸把盒子遞給他,他輕撫着盒子,微嘆了一口氣,“若是這盒子放在原來的暗閣中,怕是早被度拙拿了去。”
墨鐸的眸子幽暗,心裏恨意迸發。
老國主把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塊令牌,他拿出來遞給墨鐸,“這個給你,這是都城守衛營的軍令牌,也是度拙一想要的東西,有了這些兵馬,你就可以無懼任何人了。”
“父王!”墨鐸心頭微驚。
“拿着吧,這個早晚也要給你,爲父老了,等事情平息之後,也該安養天年了。”
墨鐸心頭髮堵,他並不想做什麼國主,只想做父王的兒子,安安靜靜。
國主豈是那麼好做的?承擔一國的壓力,沒有一副鐵身板,不練就一副鐵石心腸,如何能擔當?
他還想着……等到事情結束,無事一身輕,說不定可以和蘇南衣他們一起,再四處走一走……
可眼下……他沒辦法,面對身體虛弱的老父王,他如何拒絕?
這不只是一塊令牌,還是一副無法推開的責任。
墨鐸微微一閉眼,雙手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