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亞暗自咒罵一聲,然後笑着對身邊的同伴說:“今天真是邪門兒了。”
很明顯,憲兵和警察,都是衝着他們這些骨幹來的。
他還好,最近這段時間混跡在巴黎的上流社會,總算認識了一些“朋友”。就算是落進了警察局,憑藉“卡瓦爾坎蒂親王”的身份,也能有人把他撈出來。
但是他的同伴們下場會很悽慘——
現在他身邊的這些人都是運動的骨幹,他們如果入獄,剛剛在巴黎掀起的運動將蒙受巨大的損失。
還有安德烈亞自己——他是個曾在土倫號召苦役犯暴動的“罪魁禍首”,是正在被通緝的犯人。
安德烈亞搖搖頭,心想他的祕密在巴黎只有一兩個人知道,這倒不用太擔心。
但現在必須給他的同伴們找一個去處。
安德烈亞一擡頭,突然看見了眼前燈火輝煌的大歌劇院。
“走,跟我來!我知道地方!”
他迅速叫上身邊的十幾人:“把你們的衣釦都解開,帽子摘下來,隨時準備換裝——”
“換裝?”
安德烈亞也顧不上多解釋,辨清路徑,帶着人溜到了大歌劇院的後門。他敲開門,熟門熟路地進去,邊走邊問:“赫克託,赫克託在哪裏?”
劇團經理今天剛好在劇院,沒有前往巴士底獄紀念碑那裏參加集會,聞聲立即迎出來:“安德烈亞我的朋友……”
“是憲兵,盯着我們來的。”
“有沒有戲服,讓兄弟們先換上,然後臨時安排一場舞蹈,讓他們到臺上去跳舞。”
赫克託暗暗佩服,安德烈亞竟然有這樣的急智,想得出這樣的主意。
但是劇團不是他的劇團,赫克托馬上說:“我必須去向東家打聲招呼。”
安德烈亞一想起那位年輕的“東家”,忍不住便一揚眉,嘴角噙着笑,說:“不用你去,我這就去找她,親自去向她解釋。”
後臺通道那裏,一個清亮冷峻的女聲已經響起:“不用找,我就在這裏。”
羅蘭是來後臺找波爾波拉小姐的,剛巧撞見了這一幕。
她的眼光從安德烈亞臉上掃過,在溜進劇院的所有人身上掃了一圈。
這些人的年紀從年輕到中年不等,看打扮像是生意人、作坊學徒和教師。其中有幾個人羅蘭當初在小酒館裏似乎見過。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階層劃分得太過明顯。羅蘭只用一眼掃過,就能看出他們屬於哪個階層——他們和她,和她的父母,和基督山伯爵這樣的人,根本涇渭分明。
安德烈亞頓時舉起雙手:“歐仁妮,求你了——”
“之前大家在巴士底獄紀念碑那裏集會,我剛剛開始演講,憲兵就衝過來了,緊跟着我們……好歐仁妮,你把我一個人交給巴黎警察沒關係,可是他們,他們沒那麼輕易能被保出來。”
“這一次是真的,請你,幫幫我,幫幫我們……”
“你是知道我的,我只想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好……”
安德烈亞雙手合什,一雙湛藍的眼眸帶着乞求,望着羅蘭,就差要跪下來了。
羅蘭在心裏做了決定,點了點頭。
她轉向安德烈亞帶進來的人們,望着那一張張惶恐的面孔。
“先生們,請換上你們的戲服,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們也戴上頭套。待會兒就請走上舞臺,踩着節拍隨意起舞。”
“不,不需要任何技巧,你們只要表現出興奮、歡樂就行。”
“赫克託,帶他們去換戲服。”
羅蘭在歌劇團擁有絕對的權威,所有的劇團成員都深信,這位“東家”能夠解決一切困難。
她一聲令下,劇務、場務立即全都領着人去了。
兩分鐘之內,人們就換好了裝。不久前還在巴士底獄廣場集會的人們換上了整齊的,鑲着金線的黑色戲服,頭上戴上了巨大的戲劇頭套,走上舞臺,開始表演“羣舞”。
“現在輪到你了,親王殿下。”
羅蘭轉向安德烈亞。
她從劇院的戲服裏找出了一件俗麗誇張的外套,丟給安德烈亞。
“換上它!”
“哦豁!”
安德烈亞頓時面露興奮,把他參加集會時穿的那件平民外套一丟,劇務立即收走了外套,一股腦兒塞進劇團那堆積如山的戲服櫃子裏去。
“我最最親愛的歐仁妮小姐,我對於您的愛意宛若塞納河的河水,永世不絕——”
安德烈亞一邊說着浮誇的情話,一邊向羅蘭伸出手臂。羅蘭毫不客氣地挽上,極小聲極小聲地開口:“下不爲例!”
“那是當然。”
當劇院經理赫克託目送這一對“神仙眷侶”高昂着頭,並肩離開後臺的時候,劇院後臺通向街道的小門被“砰”的一聲撞開,憲兵衝了進來。
“捉拿逃犯!”
“閒人勿動!”
安德烈亞卻連停都未停,只管挽着昂首羅蘭離開。
有一個憲兵覺得安德烈亞的背影十分熟悉,頓時大喊一聲:“站住!”
安德烈亞根本沒有理會,反倒是羅蘭回頭了。
她的表情十分不善,那一對黑色漂亮的圓眼睛流露着鄙夷與不屑,她似乎連開口都不願意,只是傲慢地撇了撇嘴。
“啊,對不起,小姐,打擾您了。”
那名憲兵馬上就慫了回去。
他覺得以這麼一位女伴的氣度和身份,她身旁的那位起碼也得是個公爵——都有爵位的人了,沒事兒去什麼巴士底廣場?
憲兵隊長馬上開始和劇團經理交涉,要求搜查劇團的後臺。
赫克託爲難地攤手,表示他們正在演出之中。
憲兵隊哪兒管這個,立即打開每一間休息室,把裏面正在化妝的人都叫出來。
另有幾個憲兵搜着搜着,就搜上了舞臺。
舞臺上盡是戴着頭套的演員,正循着樂聲跳着歡樂的舞蹈。見到憲兵上臺,在臺下的觀衆譁然之餘,演員們索性拉起手,圍着憲兵們跳起舞。
憲兵隊長見實在找不到什麼線索,頓時一揮手:“走!”
臺上的憲兵們不得不從人們用手拉起的“包圍圈”裏鑽出來,狼狽不已地下臺。
這一場就在歡快的樂聲和觀衆的鬨笑聲中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