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街金黃的銀杏,梧桐巴掌大的葉片開始蜷縮乾枯,秋色像是被烘烤過一樣。
那天大家正好聚在秀椿街喫飯,唐予池在,李侈帶着女兒迪迪也在。
天氣微涼,他們點了個火鍋在家裏喫。
靳浮白的手機放在桌面上,有新消息進來。
震動時,桌面上的薄瓷小碟上疊着筷子,跟隨手機震動,發出清脆聲響。
靳浮白垂頭,屏幕上顯示着快遞派送提醒的字樣,也是在這時,門口傳來叩門聲。
快遞小哥敲一敲敞開着的房門,探頭進來:“靳浮白先生在嗎?有您的快遞。”
“在。”
“本來想放在門口的。”
快遞小哥抱着一個大箱子走進來,很熱心地說,“我看們開着,就想着給您送進來。”
這附近老人住得多,快遞小哥都很熱情,有些體積大或者重量沉的快遞,他們都會幫忙送進院子裏。
“多謝你。”
靳浮白趕緊起身走過去,接下快遞,簽好名字,再次禮貌同快遞小哥道謝。
很大的箱子,幾乎像是買了臺烤箱一樣。
靳浮白這人,從來不網購,向芋也就很好奇地湊過去,問他是什麼。
拆開才知道,是婚禮錄像的光盤。
比起存在電腦裏的視頻文件,他們更喜歡光盤。
所以婚禮的錄像應他們要求,被定製成光盤形式。
做了兩套,一套用來觀賞,一套用來收藏。
別人的婚禮錄像都是隻有婚禮當天的,頂多再剪進去一些新郎新娘、伴郎伴娘準備婚禮時的花絮。
靳浮白定的這份錄像,整整跟拍了他們半個月。
也許是爲了配合在愛爾蘭舉辦婚禮的這個主題,盒子是灰白色,材質特別,用了仿中世紀裝修的浮雕設計,花紋凸出。
兩隻大盒子放在桌子上,像是切割了兩塊城堡牆體帶回來。
每套15張光盤。
每張光盤一個小時。
記錄了他們在愛爾蘭的那段時光。
靳浮白把沒拆封的那套放在擺滿電影光盤的架子上,和《泰坦尼克號》挨靠在一起。
本來那天只是一起約了午飯的,但收到光盤,駱陽、李侈、唐予池都起着哄想看。
火鍋又沸騰過幾輪,沒人再有心思進食。
一羣人索性收掉餐桌,端了茶點坐到客廳裏,放錄像看。
畫面最開始的一幀,是大家到了愛爾蘭的第一晚。
離婚禮還有幾天時間,主客都十分放鬆,那天晚宴,最引人記憶的是,餐廳擺放了一套10層的香檳金字塔。
酒店餐廳燈光璀璨,向芋穿了很普通的牛仔褲和短袖,笑着站在靳浮白旁邊。
短袖外面披了一件襯衫,也許是靳浮白怕她冷,加給她的。
李侈是那天負責開香檳的人。
難得地,他又像過去一樣,穿了一套寶藍色西裝,戴着黑鑽戒指的手一揚,拎着復古造型的香檳刀,扭頭故意問靳浮白:“靳哥,這酒可不便宜,開多少?”
靳浮白笑笑:“全部。”
他那樣子,很像是當年拉着向芋去聽音樂會時,張揚,興致明顯,眉眼間有不自覺的愉快。
一晃眼,他們已經熱戀瞭如此多的年頭。
香檳是向芋想要自己倒的,但10層的香檳杯,摞得實在太高。
向芋總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踩着椅子去倒酒。
唐予池這種發小,一看就是塑料情誼,還真起身,拖着椅子往過走:“向芋,你站椅子上,你那個頭肯定夠不着,別回頭把香檳給碎了!”
沒走兩步,被唐母揪着耳朵拽回去。
錄像師傅給了個特寫鏡頭,正好拍到唐母用她精緻的手包砸唐予池的後腦勺。
唐予池靠坐在沙發裏,看到這兒,撇嘴,同身旁的人說:“我媽真是的,也不給點面子,那麼多人呢......”
他扭頭,發現坐在他旁邊的人,是李侈。
沙發算是大的,實木雕花,又因爲向芋總是磕磕碰碰,換了一次軟墊。
淺灰配鐵鏽紅,撞色,倒挺好看。
李侈就倚着一方鐵鏽紅的抱枕,抱着迪迪,坐在一旁。
他本來是在幫迪迪剝橘子的,聽見唐予池的話,也有些尷尬,但還是接了一句:“也是。”
唐予池和李侈,都是常出入靳浮白和向芋這處住所的人,常會碰面,卻是從不寒喧。
彼此都知道,沒什麼好說的。
關於唐予池前女友和李冒混過的事情,李侈是知道的。
那時候李家風頭正旺,李冒過於囂張,是捧高踩低一等好手,女人也多。
給花錢花得最大方的,就是唐予池的那位前女友,安穗。
本來李冒和什麼人在一起,李侈是不干涉的。
但那陣子唐予池每天都去他的場子,經理給李侈打過電話,說唐家這位少爺,背景也不算太一般,而且每次來都好像找人似的,先要溜達一圈,才包個卡臺喝悶酒。
再加上李冒那陣子總在推脫安排在場子裏的酒局,說是跟着他的那女的不喜歡去,李侈總覺得,這裏面有貓膩。
查一查果然發現,跟着李冒的安穗,就是唐予池前女友。
還不是正常分手的,是被綠分手的。
安穗最開始跟着的人,不是李冒,但現在她跟李冒混在一起,這事兒搞得李侈挺頭疼。
圈子裏,李冒名氣當然沒他李侈大,可要是算起來,好事兒不往他李侈臉上貼金,壞事兒肯定都算在他頭上。
說起來連李冒的名字都不帶,得說,那混賬是“李侈表弟”。
最頭疼的也不是這個,李冒這個王八蛋每年惹下的事情,十根手指都數不清。
要命的是,李侈查到的消息裏,唐予池和向芋關係不錯。
向芋是什麼人?是靳浮白親口承認的“嫂子”,這事兒給李侈一直壓在心裏,不敢聲張,默默盼着李冒趕緊把那女人玩膩了,免得他提心吊膽。
不過到底是東窗事發了。
李侈還記得因爲這事兒,向芋和靳浮白吵了一架。
靳浮白倒是沒爲難李侈,只不過語氣涼颼颼的說,李侈,你還真有個好表弟。
好在靳浮白和向芋很快又和好,李侈才放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