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紅樓庚子紀實 >第卅一集 八月未央
    詩曰:

    昨夜風開露井桃,

    未央前殿月輪高。

    平陽歌舞新承寵,

    簾外春寒賜錦袍。

    江南貢院號房內,李想擺開了筆墨紙硯,閉目養神。腦海中翻騰着昨晚的消息,詹事府錄事失蹤一人,生死不明。太子下令,詹事府暫停運作,關閉府門。他這個通事,也被收繳了印信,差一點就沒進來。還是李守中頂住壓力,讓他進的門。

    這就是林如海和賈敏最擔心的地方,說是在太子身邊等着一飛沖天,可天下最危險的地方也是這裏。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找不到一個正九品的錄事了呢?其中必有蹊蹺。

    過了好一會兒,整個號房才安靜下來。今年大比之年,來的考生近三千人,而能在來年去京城會考的,不過百餘人。所謂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猶如李想這般年少的比比皆是,不足爲奇。等能去會考的人選出來,那纔是老中青三代結合呢。

    第一場貼經,二場雜文,三場策論。李想稱之爲背念罵。等他憑藉強大的記憶能力“背完”百十篇文章後,已經是夕陽西下。存好自己的考卷,李想半躺在鋪上放鬆。一個巡場兵丁走過,再他右手的號房外站了一會兒,一個紙團悄悄的扔進李想的號房。

    果然來了,甄家不在此時給自己搗亂,就奇了怪了。

    絕不能去撿,自己的一舉一動必定有人監視。虧得他早有預案,一碗水潑在地下,打溼了那人的衣褲。

    兵丁大怒,回頭就想和李想理論,沒想到又是一碗水潑過來,直接澆在那紙團上。眼看着紙團成了一團漿糊,只得恨恨的踩上一腳,將它輾碎。

    到了晚上,一牀又破又爛的棉被分給了他。也不介意,把它鋪在牀板上當褥子,自己和衣而臥。

    他在等消息,京城有異動,不一定是壞事。若是太子繼位呢,詹事府也是要取消的,等着下個太子誕生,再行組建。那麼,太子繼位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仔細回憶着,紅樓裏新皇出現的時間。因爲有一個參照物,那就是賈雨村。三年前,賈雨村獲甄士隱的贈銀進京趕考,一舉得中授官,去了湖州任知府。說的是不上一年便被參倒,恰恰是今年的事情。

    而他被參的罪名可就有趣極了,“生情狡猾,擅篡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重點就是這禮儀二字。禮大於天,他怎敢擅篡?他要篡的是什麼禮?什麼禮能用一個篡字?

    李想斷定必是日月換天,而他急急的站隊新皇招致舊皇派的打壓,所以纔不到一年就被開革,直到三年後,新皇穩定局面,他才走了榮府的路子,直接空降到這金陵府。

    想想,一個湖州知府,就是好好的上任,也未必能三年後來金陵當府尹啊。他一個被革職的官,若不是有巨大的能量推動他,單憑賈家和王家,是萬萬不能做到的。

    所以,李想不急,他在等着最後的消息。算來,今夜也該差不多了吧。

    所謂一支筆難寫兩家事,咱們翻回頭說說三日前的京城。

    未央宮內,當今忽得急症,皇后立即封鎖內外,急召太醫診治,說是濫用丹砂所致腹脹,經藥石急救,人已迴轉,可惜毒已進五臟六腑,只能緩緩除之。

    後急問,是何人所獻丹砂。

    內侍答曰,是內閣首輔大學士推薦的鴻臚寺丞李可灼,經貴妃內侍崔文升之手所獻。

    皇后大驚失色,這內外勾結如何是好?帝略醒,要太子和內閣進宮,並忠信王不得出府,停詹事府一切機要,賜一錄事鴆酒。交清大寶後,留在未央宮內養病。

    而此時,消息還未傳到金陵,故此科場照舊。

    就在李想將睡未睡之時,幾騎快馬趕到金陵城下,守門官看清信使背後的六百里加急認旗後,急忙打開城門,跪倒在地。信使進城直奔內閣,一個時辰後,金陵三衛圍住金陵。

    鳴金鐘、敲玉鼓,金陵六部官員齊奔太廟。禮部副史宣講聖旨,日月輪替,山河換主,衆臣口乎萬歲,心中澎湃。

    李想也被鐘鼓聲驚醒,數了數次數,用衣服矇住頭裝睡。不然呢?趴地上磕頭嗎?

    金陵禮部宣旨後問道信使,可還有口諭?

    信使掏出一道手諭,上面還扣着太子的印信:着金陵、揚州兩地報館,見旨後發頭版,另有口諭給原太子詹事府通事,報館主理李想。

    “這李想何在?”禮部侍郎問道

    李祭酒出班答道:“現貢院內考試,三日後方能出來。”

    禮部侍郎一愣:“可是姑蘇李四維,東風車行的東主?”

    李祭酒哈哈一笑:“正是此子,侍郎也知道他家的車行?”

    “江南今年還有誰不知東風車行?這可是一朝天下聞。好一個東風送我上青雲,他現在不是已經在青雲上了嗎?”侍郎笑呵呵的說道。

    “那這旨意如何進去呢?無聖旨不得私開貢院大門,而這旨意卻偏偏用的太子印。各位大人,可有良策?”金陵府尹要死不死的上眼藥。

    六部官員對他和李想間的恩怨是心知肚明,這擺明了就是坑李想一道。旨意進不去,你就辦不了差。耽誤了新皇的事,李想可以和官場說再見了。

    各官員迅速站隊,有要求特事特辦的,也有守着規矩不放的,吵成一團。信使也知道這事兒棘手了,見不到李想,他的差事也不算完成。焦急間也不知道找誰商量,一擡眼,看見李祭酒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心中一動過來施禮:“大人可有教我?”

    李守中拍拍他的旗杆,有意無意的說道:“路上可有阻攔?”

    信使說道:“誰敢攔我,殺無赦。咦?多謝大人指點。”轉回身抽刀大喝:“攔信者殺無赦!那位大人願意試試我的刀?”

    隨行護衛皆抽出繡春刀,兩眼冒光的看着這羣高官。

    金陵府尹剛想張口,只見信使目光直直的瞪着自己。一個激靈,又把嘴閉上了。

    看看再無人敢言阻攔,一行人出了太廟騎上馬直奔貢院而去。

    李守中手捻長髯看着天上明月悠然自得。禮部侍郎湊到近前,低聲問道:“祭酒可與這李想有舊?”

    李守中笑呵呵說道:“揚州鹽稅,就是這小子虎口拔牙,硬生生從那府尹手裏搶走的。你說,我該不該幫?”

    侍郎嘿嘿一笑:“看吧,用不了兩三年,就會換了人間。”

    “那我可要提前恭賀你了。”

    “祭酒若是得空,能否帶那個李想來家裏做客?”

    “有何不可呢?”

    兩個人相視一笑,拱手告辭而去。

    貢院大門開了半邊,只容一人進出。信使解下刀交給屬下,側身而進。

    一個兵丁帶路,尋到李想的號房。信使一看,連牀被子都沒有,就這麼和衣而臥,不禁惱怒。這好歹也是當今的手下,怎麼就這麼不招人待見?你們這是看不上他呢,還是對當今有意見?

    主考官已然瞭解個通透,一看信使沉着臉,再看看那個學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低聲喝問:“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苛待士子?”

    李想翻身而起,抱拳說道:“這位大人別埋怨這些下人,是那金陵甄家讓他們這樣做的。還好我火力壯,這一晚上也不至於凍死。”

    主考官一下子被噎住了,沒見過這麼坦然告黑狀的。

    信使說道:“可是姑蘇李想李四維。”

    “正是在下。”

    信使看看左右兩邊不睡覺瞧熱鬧的考生說道:““你附耳過來,有口諭。”

    兩人湊到一起,嘀咕了幾句之後。李想說道:“勞煩大人稍等片刻,我這就寫來。”

    抽出一張紙,略微思索了片刻,蘸飽了墨寫下“堯舜今何在?當世大可爲。”十個大字,然後筆走龍蛇,寫下頭版文稿。

    主考湊到近前細細端詳,當看到上面寫着一箇中心、兩個基本時,不禁皺眉,這是何意?再往下看,一箇中心是堅持以國家民族穩定爲中心時,不禁拍案叫絕:“好文采!這纔是經文讀透纔能有的觀點。來來來,我與你磨墨,這樣的文章就要一氣呵成,方顯雄壯!”

    李想滿身正氣的寫完通稿,末了一句:時在貢院,主考掌燈磨墨,助我一蹴而就。他乃是太上的臣子,我卻要成爲新皇的屬臣。這一新一舊之間通力合作,不正是前後二皇的文治天下嗎?!

    主考淚灑官衣,轉身向北而拜:“太上皇,臣不負重託啊!”

    李想心道這科算是妥了。隨手遞給信使說道:“勞煩大人跑一趟金陵報館,找姜宸英先生即可,明早必能見報!”

    信使心道果然是當今的臣子,看這文章寫得,能把主考寫哭可是不多見,大才!

    接過這篇文章,和主考匆匆而去。

    那領路的兵丁一路小跑,肩扛手提的送來三牀被褥,順帶一壺熱茶,李想哈哈一笑,繼續紅樓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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