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紅樓庚子紀實 >第百三十集 釜底抽薪
    詩曰:

    浮天大江白,發地羣山蒼。

    江山環挹處,一鷲棲寶坊。

    偶從紅塵中,與客分僧牀。

    卻窺紅塵底,紛作磨蟻忙。

    無錫靈山祥符寺,寶釵誠心敬意的上香拜佛。李想在殿外和住持閒聊,說起自己的往事,指指不遠處的那座涼亭笑稱:“這靈山卻是我的福地。想當初就是在這裏,我帶着遭逢大難的英蓮遇見了我恩師。從此後,我這個孤零人,纔在這裏有個家。再然後發生的種種事端,猶如夢裏一般。”

    住持宣聲佛號,笑對李想說道:“一飲一啄都是因果,動心起念間,因果就纏上了。不在此時了,就在去時了。”

    “你這個大和尚說話可不實誠,明知我要來查寺產,就用因果二字絆住我是不是。”

    住持笑而不答,李想問道:“有些田畝保着比丘僧尼一頓飽飯是允許的。我要查的是假寄在廟產之下的那些,爲了一己之私逃了國家稅法,怎能容他。大和尚,我給你出個生財的辦法,你把無錫乃至金陵廟產如實報給我好不好?”

    住持笑得如同彌勒:“渡衆生先渡己,願聞高見。”

    “香火錢只是有數的,你們就不想着佛駐萬家嗎?”說着話,從兜裏摸出一個小巧的玻璃佛像來遞給他:“瞧瞧這個,不捉金錢只送佛。要多少有多少,經文、菩薩、羅漢都可的。”

    “這個...老衲看不明白啊。”

    李想嘿嘿一笑,確實難爲大和尚了,這開發周邊的思維,他怎能一下就明白。

    “藥師琉璃佛最能拔除世間惡毒,我特意送了一尊給貴寺,大和尚隨我來看。”領着住持進了一間被看守嚴實的偏殿,推開門進去後,只見一尊七彩琉璃藥師佛像供在佛案上,竟是魏晉之風。

    住持不由心中大喜,連連宣着佛號,仔細觀瞧。李想讓谷初九關上門,掏出一個火摺子說道:“大師,這一步纔是關鍵!”

    尋到藏身背後的燈芯,點着了它。再看佛像,生出七彩放出大光明。映得滿室生輝,耀人眼目,心生敬畏者不敢多看。

    一個簡單的光線折射用在這裏,就有化腐朽爲神奇之功效,簡直就是祥瑞升騰。不由得住持心曠神怡,湊到近前一聞:“尋常燈油?不好不好,要用香花燈油纔是最妙。”

    李想愕然:“您還真是一法通萬法通啊!不過,憑藉着這些物事,可能養寺否?”

    “養的養的。只是造價幾何?”

    李想低聲說道:“就是個工錢,先期我送你萬餘,打造一個琉璃萬佛殿。你且等着有上門來請的,讓他估價。一文錢不少,百萬貫不多,隨缺隨補。這時再談價不晚。做的越多越便宜。”

    住持哈哈一笑:“果然是金童送瑞!王爺且去大殿稍等片刻,老衲去去就來。”

    就等着這句呢,南朝四百八十寺,只有少說沒有多報。因寺觀道場不入稅,多少士紳假造名冊,或威逼或同流,將好好的田畝算進了廟產。

    李想來祥符寺,就是要釜底抽薪的。這些不都是廟產了嗎,僧尼又不從事生產,留下口糧田後,全都獻給國家。你來找就先說清假寄之事。時有律法,田畝必須造冊於當地,如有隱瞞不報、假報者充公...

    李想又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之輩,講究個有來有往。對祥符寺感情頗深,又是在東林腹地,故此先從這裏開刀。只要無錫查清了,江南田畝事就成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着落在甄家。

    等了一會兒,鶯兒興高采烈的跑過來說道:“恭喜王爺!我家小姐抽了個上籤,必得貴子的。”

    東林書院時沒有帶她和雪雁,一個被安排在此看護佛像,另一個去了故人之家,請人來此相聚。

    李想看着滿臉紅雲的寶釵跟在後面,打趣道:“我送他們萬佛,他們纔給你一個貴子。這買賣虧了啊!”

    寶釵捂着胸口說道:“快別說了!就是個心誠的事,讓你說成這樣,我...我還要不要活。”

    李想卻說:“那就多生幾個唄,反正都是當孃的家產,又不是養不起。”

    寶釵拉住他袖子撕扯他:“不許亂說了!都是你的輕薄,讓她們愈發不尊重我了。先緊着正事吧,我等着去見見甄家太夫人呢!”

    住持此時拖着一卷厚厚的地契而來:“王爺所求之物具在此了。”

    李想接過來說聲謝,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大和尚,叢林當中可有專門研究佛法的學院?”

    “這倒是沒有,各家有各家的法門,輕易不會示人的。”

    “那要是靈山有大佛,重演靈山講法的事,你看...”

    “阿彌陀佛!”住持實在是念我佛慈悲了,這天大的機緣就要落在靈山了嗎?

    “我這可不是隨便發心。那年去大同的時候,看着佛窟佛像就想着能不能仿着它們也建這麼一個。正好此處又是靈山,我看就在這裏吧。一應勘探籌建自會有人找您商議,所需款項我來兜底。”

    寶釵一愣,爲何如此大張旗鼓的興建佛寺?等會要問個明白。

    住持擡手指指一處山峯:“那裏就是靈鷲山,有山不可無佛,只要您發了善心,老衲這就託鉢化緣去!”

    李想連忙說道:“誤會誤會了。不是讓您去化緣。我是想讓您就着建佛的事,辦起一家佛學院。以後的比丘僧尼,都要從靈山開示才能拿了度牒去。朝廷上我會說的明白,僧錄司給您留個位子,專辦這項事體。”

    住持一想就明白了,這位順王是想仿科舉制衡寺觀,如此一來必能控制寺觀發展,也能朔本清源。最要緊的是,自家可就是除了那些祖庭之外的第一禪院,名副其實的靈山勝境。這還有什麼不肯就範的呢?

    李想叫來吳梅村:“你去寫封信回學校,找師孃給你用印。把建築科的學子並教喻全都召集到此,邊學邊幹,實驗出真知。”

    吳梅村嚷道:“我家要入股!這麼大的工程,只要參與進來就能青史留名的。出糧出人都行!”

    李想心滿意足同意了他,一同去了客舍品茶壇經。

    爲何要在此建佛呢?除了上述制衡的意思外,還有一件事就是築城!

    浩浩蕩蕩三萬六千頃太湖就在靈山腳下,立下水寨碼頭,就能直駛運河;修建城牆就能俯瞰無錫。這樣一處形地,不做成脫身所在豈不浪費,依着靈山勝境修個自家的宅子也是極好的事。況且,這無錫城不日之間,就是自家的地了。

    故友嘉興何軒昱已隨着雪雁前來,無錫改縣稱府,直屬中書省管轄,第一任府臺就是他。

    爲何如此大費周章?無錫此時產棉布佔據全國百分之七,李想的江南布行不搶佔這個生產基地,怎能說布控全局呢。

    金陵就讓給寶釵給自己攢嫁妝了,無錫必須收在王府產業之中。如此一來,煤、鐵、鹽、糧、布全都涉獵其中,縱是身處西域又能如何?產業佈局之完整合理,就連最知道實情的黛玉都感嘆,師哥可隨時裂土而去,朝廷還無可奈何。

    天子接到無錫的信報,也是如此對忠信王和李進忠說的:“中原不可讓他染指,西域隨他去罷。信王,你在河套日久,可能看出他下一步之所爲?”

    忠信王點點江山圖上的蘭州:“欲進西域必控甘州。我們搶還是不搶?”

    天子看看河套,在看看甘州,又盯着那連綿不絕的天山說道:“搶了又能怎樣?不過是給他掣肘一下而已,朕還等着他收回西域呢。哪怕他做個西域王,也是我漢家的土地。再說,有着徽姃在他身邊,他還是我家人呢。有了兒女後,身上有我家一半的血脈。至於以後,那就是兒孫輩們的事了。

    不過,進忠啊。你要學着順王辦事。東林那樣的鼓譟,他偏能分化開來,用他的話就是狗咬狗一嘴毛,朝廷看着熱鬧就行。十幾個三品讓出去,就毀了他東林的基業。可比你喊打喊殺強的多。你編造的那些罪狀,朕看不下去,捕風捉影也要有個影子啊!你這些東西寫出來,讓朕怎麼批覆?朕是要留名的!”

    李進忠直訴委屈:“奴才手下缺人缺的厲害,確實爲難。不如,聖上開個恩科,奴才提前預備些人才。您看可否?”

    忠信王閉目養神,他現在就是個門神爺,掌控着京畿內宮安全就行了,別的事除非是李想的事,一般也不找他。

    天子琢磨了一下朝堂的平衡,也是說道:“此事朕已有打算,等江南的事情一了。明年就開秋闈。”

    李進忠歡欣鼓舞,下去自要謀劃一番主考。

    天子忽然笑起來:“你們看看這條,朕要開科舉,他竟然也要開科舉,還是在沙門之中,有趣有趣!朕準了他,不僅準了他,還不能讓他專美於前。他要建大佛,朕就先建個佛堂等着他。傳旨內庫,朕自己拿銀子,自己設計一個佛殿建在靈山。”

    忠信王心中暗暗嘆氣,寧夏大學什麼樣,他又豈能不知。皇兄就是設計的再巧妙,也不過就是用銀子堆起來。怎能和學校那羣學了分攤成本的傢伙們掙高下呢。

    天子卻不這麼看,難得能讓自己手心發癢了,這還不好好玩玩。至於花錢,他也有他的辦法。後宮那些嬪妃家裏供奉些不就有了,尤其是皇后他家。那個該死的國丈,竟然是東林首腦人物,朕娶親的時候怎麼就沒打聽清楚呢?還是說,他們有意瞞着朕?

    這東林都把觸角伸進了內宮,朕怎能容之!

    真印證了大和尚的話,動心起念間,就是一場因果。只是任誰也沒想到,這因果竟然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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