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漢靈昭烈 >第62章:佛家兵器
    爐火熊熊,鍾老七興致盎然地說着。他恨不得再有塊驚堂木,也過一把說書先生的癮。

    十幾年了,他從未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也不需要他說這麼多話。

    掄錘千百下,自然才能百鍊成鋼,才能打出生計,說多了,沒什麼用。

    但今日卻不同,得見雪花鑌鐵,話,不由自主地就從心裏往外涌。

    當年學藝功成,師父曾對鍾老七說過,打鐵之幸,莫過於遇上好鐵,好鐵中之幸,又莫過於雪花鑌鐵。

    今日得見,鍾老七頓覺人生無憾。

    倘若要說還有什麼美中不足,那就是,自己沒機會親自生爐開錘,打鐵成鋼,化石爲器。

    看完了好鐵寶刀,鍾老七也沒忘了自己答應的事。

    不到半柱香功夫,他就將刀鞘的崩簧修好,交給了武松。

    “工錢多少?”武松問道。

    “分文不取。”

    “這又是爲何?”

    “能得見雪花鑌鐵,在下也算了了一樁心事,怎能還收大和尚你的錢。”

    武松執意要給,鍾老七卻堅決不取。

    僵持之下,武松乾脆道:“這推來推去,豈是大丈夫所爲,罷了,你不收我錢,那我請你喝酒如何?”

    “好!大和尚爽快,在下就不客氣了。”

    二人一拍即合,鍾老七當即熄了爐火,關了店門,隨武松出了街。

    尋得一家酒肆,二人叫了酒肉,舉杯暢飲。

    此時已是酉初時分,本該是酒客盈門之時。但酒肆裏,除了武松二人之外,卻沒什麼客人。

    “貧僧素聞廬州是關中有名富庶之地,爲何卻如此冷清?”武松道。

    “大和尚難道還不知道,金兵已攻破潼關,距此不過三百里了。”

    “這我知道,可莫說還有三百里,就算潼關已破,那金賊也未必就能一路南下啊。”

    “哎。”鍾老七喝了一大口,“大和尚,你不怕,但普通百姓怕啊。金人鐵騎之下,官軍都聞風而潰,就別說百姓了。”

    “宋軍真就如此不堪一擊嗎?”

    “那也未必,西軍一向剽悍勇猛,種家軍更是戰功赫赫。只可惜小種經略相公戰死沙場,老種經略相公也憂鬱而終,金人怕的都一個個沒了......”

    “那你爲何不走?”武松問道。

    “我一個打鐵的,能走到何處去。”鍾老七道,“能走的都是有錢有家的人,我無妻無兒,身無牽掛,又有甚可怕。”

    二人一時皆無言,只得喝酒。

    兩壇酒盡,鍾老七已是滿臉通紅,有了幾分醉意。

    “不瞞你說,大和尚。”鍾老七端起酒碗道,“我打了一輩子鐵,今日能遇到你,也算是無憾了。”

    “莫不是因爲這鑌鐵戒刀?”

    “是,也不全是。”

    “這又從何說起?”

    “能得見雪花鑌鐵,自然是在下之幸,但所謂寶刀配英雄,這刀也認人,大和尚正是這刀的應有之主。”

    “哦。”武松不由一笑,“你又如何斷定貧僧是就是這刀應有之主?”

    “罷了。今日難得痛快,我就索性把打鐵的門道說與你聽聽。”

    “好。那貧僧就受教了。”

    “自古打造兵器,長器短刃在重量上皆有定例,通常的刀劍,重不過二斤,若有天生神力者,最重也不過四斤。”

    “哦,還有如此定例?”武松道,“我有一位師兄,善使一根水磨禪杖,卻足足有三十六斤。”

    “誒,那評書裏,關二爺的青龍偃月刀還重八十二斤呢,這又豈能作數。再說長兵器自然是要重些。但單刀超過四斤,就失去刀劍應有的靈便。”

    “那貧僧這對戒刀呢?”

    “這就是大和尚你過人之處了。”鍾老七醉意朦朧,卻眼含敬意,“方纔我看刀時,已用手掂量過了,這對戒刀單柄就已過四斤,絕非人力可爲。”

    “哈哈哈,難道貧僧不是人?”

    “不不,大和尚說笑了,在下的意思是,只有大和尚這般天生神力,方能使得動此刀,換作別人,這寶刀反而是個累贅。”

    “果真是如此?”

    “大和尚莫要不信,在這世上,能使得這對雪花鑌鐵戒刀的人,怕是沒幾個。”

    見武松只是微笑,鍾老七以爲他還是不信自己,不由得又喝了一碗。

    “大和尚,你可知道我師父之名?”

    “貧僧聽客棧掌櫃說過,施主在關中一帶頗有名氣,想來尊師也非一般人物。”

    “誒,我這點名氣全拜家師所賜。但求不要辱沒了他老人家的名聲也就是了。”

    鍾老七接着道:“家師早年曾在京城軍器監做過掌印,鑄刀劍無數,人稱“萬刃手”湯盛。據他老人家講,禁軍之中,能使三斤重佩刀者,也只是寥寥數人,四斤重的刀劍,就從未打過。”

    “如此說來,尊師是以善制刀劍著稱。”

    “哎。”聞聽此言,鍾老七不由長嘆了一聲。

    “施主是有難言之隱?”眼見鍾老七一時不言,武松問道。

    “也不是什麼難言之隱。”鍾老七道,“家師一生與鐵器爲伴,視好鐵如命,五十歲之前也一直在軍器監效命。見多了寶刀利刃,卻也看透了刀劍之禍。”

    “此話怎講?”

    “家師曾說過,天下好鐵難得,但得好鐵者必爲鑄刀劍之用。鐵無罪,但刀劍卻難逃殺生之罪。所以,五十歲之後,家師就告老還鄉,從此也不再親自鑄刀劍。唯一一次例外,正是當年受少林寺方丈所託,打了那對戒刀。”

    “如此說來,那戒刀是尊師的收山之作?”

    鍾老七點了點頭,“家師當年曾說,以戒刀收山,也正是以此爲戒,乃是天意。”

    其實,鍾老七也是隻知之一,不知其二。

    原來,湯盛當年辭官回鄉,封爐熄火,立誓從此不再鑄造刀劍。但沒想到少林寺方丈竟然親自登門,帶來還是來自天竺雪花鑌鐵。

    一則,少林寺方丈盛意難卻,二則,親眼得見雪花鑌鐵,也讓湯盛心癢難耐。

    再三思量之下,湯盛應下了方丈所託,開爐鑄刀。不過,在鑄刀之時湯盛卻藏了一手。

    他有意將戒刀打成四斤重。

    因爲他知道,四斤重的戒刀恐怕無人能使,而沒人使,此刀也就不會有殺生害命之罪。

    但湯盛千算萬算,卻未曾想到天下竟有武松這般神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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