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漢靈昭烈 >第88章:面見何相
    汴京城的大雪時斷時續,偶爾也會有一兩天放晴的日子,就像這眼前的局勢。

    官家投降之後,金人的索賠文書緊跟着就到了。

    看到文書時,趙檀反而有如釋重負之感。用錢換和平這種事,他爹,他爹的爹的爹都幹過,所以他覺得破財消災也是天經地義的。

    但看着索賠文書上的天文數字,何慄卻如墜冰窟。

    雖然他並不知道官家的內庫和戶部究竟還有多少金銀。但他知道,文書上的數字是無論如何也湊不齊的。

    拿不到足夠的賠款,金人一怒之下又會幹什麼?何慄不敢想,卻又不得不想。

    聞聽陳道前求見,何慄本來不想理會。但一來,陳道前好歹也是神衛軍的統領,二來,在保衛外城城牆之戰中,陳道前麾下的禁軍也是表現最好的。

    在這座孤城裏,真正能戰的將領已經不多了,除了南道都總管張叔夜之外,何慄能想得起來也只有陳道前了。

    他必須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進來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除了陳道前,還有兩位僧人。

    看到兩個和尚,何慄忽然莫名地有些頭疼。他想起道士袁淳風,那個騙了他也騙了聖上,把宣化門守丟了那個神棍道士。

    雖然官家並未就此降罪於他,但何慄自己還是懊悔不已,深感愧疚。

    如今又來了兩個和尚,有一個還似未成年。

    好在何慄身爲一國之相,還是要保持足夠的涵養。但即便如此,他已是面沉似水。

    “陳將軍帶兩個和尚來所爲何事?”

    沒等陳道前說話,亥言卻已經先聲奪人,“何大人莫非是着了道士的道,對我等出家人皆心存芥蒂了?”

    亥言一上來就直戳何慄的痛處,把陳道前也嚇一跳。

    “哪來的黃口小兒,竟如此胡言亂語!”饒是何慄想保持國相的風度,也已是有些按耐不住,眼睛一立。

    “何大人息怒,小僧胡言亂語也罷,信口雌黃也好,皆是人微言輕,倒是大人你身居要職,一句話就可能禍國秧民啊!”

    “你好大膽!”何慄怒道。

    “難道大人就不想知道是如何被那道士誆騙的嗎?”亥言倒是不急不惱,面帶笑容地看着何慄。

    這句話也正中何慄的心事,或者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正是何慄苦思而不得的。他實在難以拒絕。

    “莫非你知道?”

    “小僧若不知,豈敢闖這尚書省衙。”亥言道,“再說,何大人一向禮賢下士,廣開言路,難道就容不下我這一個小小和尚?”

    何慄不由地又仔細打量了亥言一番。一個尚未成年的小和尚,在大堂之上居然如此鎮定自若,倒是少見。

    “那本相且聽你有何高見。”

    “要想知道此中機關也不難,不過大人先要把此事的經過告訴我,小僧纔好順藤摸瓜,爲大人解惑。”

    何慄沉思片刻,便將如何得見袁淳風,又如所帶他進宮面聖,施法顯神通的前後諸事說了一遍。

    “那袁淳風可是四十多歲,平常長相,說話有江南口音?”亥言問道。

    “正是。”

    “他身邊可是一直跟着一個護法?”

    聞聽此言,何慄心裏一驚。他方纔所述中並未提及護法一事。

    “正是......”

    “那何大人可對此人還有印象?”

    “這......”

    “此人可是二十出頭,着青衣,束髮插簪。”亥言問道。

    亥言如此一說,何慄也想了起來,“正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亥言並未回答何慄的問題,但何慄卻不得不對亥言另眼相看了。

    “不瞞大人,這二人乃是借傳道之名,行招搖撞騙之事,之前一直混跡於江南。可惜大人一世英明,卻被他二人矇騙了。”

    “可他所施之法,本相是親眼所見,就連當今聖上也......”何慄最終還是把後半段話嚥了回去。

    “大人有所不知,這裝神弄鬼之徒皆有一番伎倆,但所謂法術其實只是障眼法而已。”亥言道,“不信大人請看。”

    說着,亥言隨手望地上一指,頓時火光四濺,泛起一陣青煙。

    看着青石地板上的一堆灰燼,何慄一時也瞠目結舌。“小師父,你......”

    “大人,這些都是江湖戲法而己,和那袁淳風的所謂法術如出一轍,當不得真。”亥言道。

    “可那道士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內侍瞬間變成武林高手,還打敗了皇城司的侍衛,這又是何故?”何慄還是有些不甘心。

    “這也不難,此乃是他用了江湖中的攝魂之術而已。”亥言心裏明白,丁路一定是用了靈環。

    但這也難不住他,“倘若何大人需要,小僧亦可讓大人得一時神通。”

    “如何得神通?”

    何慄話音剛落,只覺得自己雙腳已經騰空,竟慢慢飄了起來。

    何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就像當初對袁淳風的法術也心存疑惑。但卻又不得不相信,畢竟眼見爲實......

    “好了好了,小師父且住手。”何慄有些慌了。

    待雙腳落地,何慄已是一身冷汗,但更冷的卻是心裏。

    “哎!”何慄長嘆了一聲,“本相自認一生行事周全,沒想到竟被山野村夫所騙,以至釀成大禍,真是有負聖恩,愧對黎民啊。”

    言罷,何慄突然摘掉頭上的黑紗襆頭,就要朝堂中的立柱撞去。

    有武松在,何慄當然是撞不成的。

    只見武松一個箭步上前,右手一挽,活生生將何慄截在半路。

    “大人何至於此!”陳道前連忙也上前攙住了何慄。

    “如今大錯已成,城破國亡,皆是因本相失察之罪,我還有何顏面活在這世上。”何慄兀自責不己。

    “何大人先別急,眼下之勢雖危,但絕非沒有挽救之策,就看大人敢不敢了。”亥言道。

    “如今官家已簽下降表,還如何挽救?”何慄問道。

    “小僧且問大人,你是想戰還是想和?”

    “能戰自然要戰。”

    “那大人覺得宋軍還能戰否?”

    “內城尚有禁軍五萬,城外勤王之師甚衆,據說康王也已在河北舉兵。”

    “那爲何不戰?”

    “哎,本相想戰,陳將軍也想戰,奈何官家眼見外城被破,已是無心再戰,也......”

    何慄欲言又止。

    “小僧來幫大人把話說完吧。”亥言道,“官家也無膽再戰!”

    此時大堂之內再無他人,亥言這話雖屬大逆之言,何慄也不再計較,只是又嘆道:“自古君心難測,當今官家只想做個太平聖君,從未想過當馬上皇帝,也怪不得他。”

    “何大人也明白是聖上不敢再戰?”

    何慄沒說話,卻微微頷首。

    “他不敢戰,那就逼他再戰!”此時,陳道前也忍不住了,上前道。

    “對,讓他不得不戰。”亥言接着道。

    何慄一時有些不明就理,“二位這是何意?”

    “這也是我等今日來見何大人的目的。”亥言道,“如今之計,唯有鋌而走險,破釜沉舟了。”

    “你等究竟要如何?”

    “刺殺完顏宗汗!”

    “殺他?”

    “正是,我等準備出奇兵,入金營擊殺完顏老賊,讓官家不得不破釜沉舟,和金軍死戰到底。”

    何慄心裏很矛盾。此舉不僅是險招,而且也是九死一生之舉,更是在逼宮。但除了此計,他也想不出還有什麼法子能讓官家放棄一心求和的打算。

    “那你等需要本相做何事?”何慄問道。

    “行刺之事,我和陳將軍已有謀劃,就無需大人牽連其中,小僧只需要做兩件事。”

    “哪兩件,小師父但說無妨。”

    “其一,何大人見過那完顏宗汗,可將他的相貌特徵相告。其二,大人需要早做準備,一旦刺殺事成,戰事必然再起,屆時大人亦可有備而戰。”

    何慄點點頭,“此兩件事都不難,本相只是擔心,金營有重兵把守,這行刺之事有多少成算?”

    “大人,我等既已決意行事,皆已抱定玉石俱焚之心,不成功即成仁。”陳道前凜然道,“只要大人能做好再戰的準備,我等死而無憾!”

    “陳將軍忠肝義膽,本相自愧不如。”何慄道,“既然各位已將身死置之度外,我也捨身陪各位走上這一遭,至於是非成敗,自留於後人評說,但求無愧於心!”

    見何慄心意已決,亥言倒是有些意外。

    有何慄這樣的宰相,亦有陳道前這樣的武將,大宋氣節尚在,也並非無可救藥。

    不過亥言接下來想要乾的事,何慄卻真的爲難了。

    “小僧還有一事相求,還請何大人相助。”

    “小師父請講。”

    “大人此處可有官家的御筆親書之作,借小僧看看?”亥言道。

    何慄身爲執宰,聖上所頒的詔書皆要由他同署纔可生效,此刻正好有官家要各衙司籌集馬匹的詔書在此。不過,這豈能給不相干的人看呢?

    見何慄面露難色,亥言接着道:“大人放心,小僧不是爲了窺探詔書內文,只是看看聖上的字而已。”

    亥言這麼一說,何慄更加起疑了,他突然腦子裏一閃,“你莫非是想行矯詔之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