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雲襄輕巧的躲過了熊少龍兩次襲擊的時候,正對面的小樓上卻傳來大呵一聲:“好,哈哈。”聲音清澈響亮,竟然能夠從喧鬧聲中脫穎而出,字字清晰的鑽進大家的耳朵裏。

    旁人的喝彩讓雲襄心裏很不痛快,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像黃川江邊賣藝人抽打的猴子。

    他不再理熊少龍,三步並做兩步走下樓去。

    但熊少龍卻急切的挽回臉面,剛纔兩下都沒抓到雲襄,以爲自己沒瞧準,心有不甘。

    他大喊一聲站住。

    瞧準雲襄後心,伸手抓過去。動作笨拙,顯得很滑稽。院子裏各色的人都停下手裏的活,哈哈大笑,有人甚至助威叫好起來。

    雲襄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這麼多年來,他沒少跟別人起些衝突,也動過拳腳,但從來沒有在這麼多人的圍觀下跟別人打架,況且這人還是個恬不知恥的無賴。

    忠叔曾經囑咐過,不要輕易跟別人爭鬥,更不要在別人面前露出功夫,可是這種情形之下,似乎不動手難以脫身了。

    他已經再三忍讓,可這人依舊糾纏不清,雲襄心裏的怒氣衝頂,心想,顧不得這麼多了,不讓你喫點苦頭,還以爲我好欺負。

    雲襄見熊少龍從身體右側撲過來,微微向左側頭,擡起右肘,正好頂在熊少龍的上腹上。這一招是借力打力,自己使了三分力,七分倒是熊少龍自己撞上來的。

    熊少龍爲了教訓雲襄,用力很大,力量壓在上半身,下盤極爲不穩,而腹部最軟弱的部位正好撞在雲襄的胳膊肘,沒有一點防備之下,頓時覺得上腹一陣劇痛,腳下立足不穩,面部朝下像死狗一樣摔了下去。

    他的右手來不及縮回恰好恰好磕在欄杆上,本來握着的腰牌嗖的一下向樓下飛去。

    熊少龍捱了一下,上腹疼的鑽心,鼻子嘩嘩的流血,右手也腫了起來。疼的嗷嗷直叫喚,剛要破口大罵,忽然發現腰牌已經不在手上了。熊少龍大驚失色,顧不上身上疼痛連忙站起身來往下看去,只見那塊煙色腰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滿是火炭的大鼎裏,眼見着冒出灰色的煙來,忽的一聲燒着了。

    熊少龍很清楚這腰牌意味着什麼,嚇得臉都變了綠了,連滾帶爬的跑下樓去,只見那木頭腰牌已經從木炭變成灰燼,拿都拿不起來了。

    熊少龍呆住了,張着大嘴像個滑稽的木偶。

    其他人不明所以,見他如此一聲不吭的不再吵鬧,反而覺得索然無味,紛紛吆喝着:“散了散了,幹活去幹活去。”

    有幾個好事的意猶未盡的拍拍熊少龍的臉,問:“怎麼老兄,傻了?呆了?”

    熊少龍這才如夢初醒,殺豬一樣的嚎叫起來:“完了,完了,腰牌燒燬了。”

    衆人又問:“什麼腰牌,那個木頭牌子?”

    熊少龍大叫:“那上面印有太祖聖訓。我的娘啊,可怎麼辦。”說完又嚎哭起來。

    雲襄見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竟然如同潑婦一樣坐地大哭,覺得可笑之極,也不再管他,轉身走下樓梯向姐姐的方向走去。

    姐姐雲珠心有餘悸,見弟弟並沒有受傷,才放心下來,看到熊少龍大哭,又有些惴惴不安了,對雲襄嗔道:“再讓你惹是生非,趕快回家。”

    雲襄答應了一聲,把錢袋交給姐姐,見小川子不見了蹤影,想必早就逃走了,於是邁腿向大門走去。

    沒走幾步,熊少龍忽然從背後一把把雲襄抱住,剛纔還呆若木雞,瞬間卻動如脫兔了,衆人無不嘖嘖稱奇。

    雲襄對這胖子的忽然偷襲毫無防備,加上兩人距離太近,來不及反應已經被熊少龍牢牢的抱住了。

    雲襄在功夫技巧上無疑勝過熊少龍百倍,但他畢竟年幼,力氣不夠,一旦被抱住一下難以掙脫。連說幾聲放手,熊少龍絲毫不爲所動,說:“是你燒了我的腰牌,你走不了了,陪我的!”

    他本來混不吝的在地上撒潑,剛纔變得跟木偶一樣,現在忽然暴起,他這一日三變惹的衆人興致勃勃又圍了上來看熱鬧。

    樓上的鐵面人卻看出了端倪,低頭對那少年公子說:“這個煙胖子表面粗傻,心眼卻陰險,太宗時候傳下來的例律,私自損毀腰牌信物,以蔑視朝廷定罪,最少要杖擊四十,這個小哥恐怕凶多吉少。”

    經一提醒,那公子才恍然大悟,搖了搖頭說:“這胖子果然刁滑。”

    人心大多向弱,這公子本來就厭惡熊少龍相貌醜陋,加上這侍從的一番解釋,更有心幫這雲襄姐弟一把。

    見他們還不知道事情輕重,對雲襄提醒:“你小心了,朝廷律法私毀腰牌杖擊四十,這胖子是要讓你背上這四十棍子呢。”

    衆人大多自幼生活在南城,極少見到腰牌,更不懂朝廷還有這樣一條例律,經那少年一說,衆人方纔恍然大悟,均想,這下雲襄可闖禍了,這煙胖子一口咬下來,豈不小命都難保了?

    雲珠聽那公子一說,心頭陡然一顫,但仍然定了定神,對緊抱着雲襄的熊少龍說:“腰牌是你自己失手扔到火鼎裏,怪不到我們身上!”

    熊少龍跟本不回答,依舊死死的抱着雲襄,嘴裏半哭半喊的嘟囔:“是你燒燬的,我要拿你見官。”

    官場的事情雲襄從未經歷,但卻聽忠叔講過不少父親當年是如何在朝廷縱橫捭闔,叱詫風雲的故事。對此他無比嚮往,常常在想,如果自己身處在當時,應該怎樣處理那些棘手的事情,有時候想着想着洋洋自得起來,甚至覺得自己能比父親做的更好。

    雲襄覺得,這件事情始終是要解決,有理走遍天下,見官又如何?知府嚴淨還能顛倒煙白不成?於是說:“好,我跟你見官,讓知府大人評理。”

    後來雲襄在想起這件事,感慨自己官場和鬥爭的起步原來是如此幼稚。如果當時立即逃走,可能又是另外一種人生,可惜,人生不能假設,也不能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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