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襄第一次詳細的聽到父母被殺的前因後果,以前,他以爲父親是被皇帝冤殺,他痛恨皇帝昏庸,痛恨奸臣當道,如今,事情變了,看來皇帝並非是昏庸,而是無奈,父親成了皇帝與藩王權力爭鬥的犧牲品,此刻,他心中仍然滿滿的恨意,可是他不知道該恨誰了。

    想想這麼多年和姐姐相依爲命,沒有父母寵愛和庇護,在飢餓和屈辱中生存,一直對自己和姐姐很好的忠叔竟然是奉了皇帝的命令,他感到無比的孤單和無助,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姐姐還有誰是可以信賴的。想到這裏,眼淚撲簌撲簌的滴落下來。

    他心如亂麻,喉嚨裏像塞了一團棉花:“那麼,你的任務完成了嗎?”雲襄的話冷若冰霜,直刺忠叔的心窩。

    忠叔心如刀絞,他對雲襄姐弟的情分,豈能是“任務”兩字可以概括呢,他想爲自己說些什麼,但又覺得言語是如此蒼白,嘴脣顫抖了幾下,才哽咽的說:“孩子,從來沒有把照顧你姐弟當作任務,不只是因爲敬重你父親,還因爲我瞧着你從襁褓裏的嬰兒一點點長大,看着你牙牙學語,看着你蹣跚學步,看着你讀書識字,看着你習武練功,有你們姐弟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孤老頭,也算是有了盼頭,這不是我的任務。”

    這幾句話至真至誠,勾起了雲襄和忠叔在一起的點點回憶,是的,忠叔對他們姐弟是無私的,雲襄知道忠叔對他和姐姐的好是無法僞裝的,他擡起頭,看到這個頭髮、鬍鬚都已經花白的老者,心中百感交集:“忠叔,我…或許…不該這樣說你。”

    忠叔搖搖頭,說:“孩子,這些又算什麼呢?我只想你平安一生。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論什麼時候,不要再跟皇室牽扯上關係,不要參與官場的紛爭。”忠叔渾濁的雙眼已經溼潤,他握緊雲襄的雙手繼續說。”

    “可是,您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忠叔這些話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雲襄感覺跟皇室的人相隔十萬八千里,而自己是一介賤民,又怎麼會參與官場的紛爭呢?

    忠叔沉默了,眺望着遠處的星空,過了許久纔開口:“你知道今天樓上的人是誰嗎?”

    雲襄早已經預感到,樓上的公子來歷不凡,他談吐和氣度就像春日裏凝結在樹葉上的露珠那樣清新淡雅。

    “他是誰?”雲襄問。

    “他是當今皇上的長子,也就是當今太子劉煜。”忠叔答道。

    雖然早有準備但云襄仍是大喫一驚,他曾想過,他可能是誰家的官宦子弟或者某位王爺的公子,他甚至也曾想過,這是仇家嚴正的兒子,但他不敢想象,這位竟然是當今的太子,未來的皇帝。

    剛纔燃燒未盡的紙錢閃着昏暗的紅光,北風吹過,若明若暗,如同雲襄心中滿滿的疑惑。他不明白,當今太子爲何不在京都溫暖的東宮裏,而出現在寒冷、貧賤的黃州南城,顯然他不是來這裏尋歡作樂的。

    忠叔看出雲襄的疑惑,他望着遠處燈火闌珊的萬紅樓,緩緩的說:“你只知道萬紅樓是座大妓院,那只是表面上的,萬紅樓存在的真正用途就是監視諸王的機密之地。全國之下,設有三十六州,每個州均無例外,只是其他地方不一定是妓院而已。在黃州,你看不出萬紅樓與其他妓院有什麼不同,但這裏不僅武備齊全,而且信息四通八達,如果黃州有任何風吹草動,消息一天之內就到了皇上手上了。此次太子出巡的真正目的我雖然不知道,但看起來,他並非只到黃州。”

    “太子知道我們的事情嗎?”雲襄問道。

    “起初並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

    “他怎麼知道的?”雲襄驚訝不已,隨即想到知道這件事自己都不清楚,那麼告訴他的只有忠叔了。

    然而忠叔卻搖了搖頭說:“並不是我告訴他的,而是另有其人。”

    “誰?”雲襄問

    “萬紅樓真正的管事的,西官廳內監督軍周敏。”忠叔答道。

    周敏這個名字,雲襄從未聽過,更沒有見過這個人,忠叔說他是內監督軍,雲襄明白,擔任這個職務的只能內廷太監。

    如果在平時,忠叔一定會跟雲襄解釋,何爲西官廳,又何爲內監督軍,但這次並沒有,只是淡淡的繼續說道:“孩子,有件事情我從沒跟你提起,其實,當初救你,後來又養育你的,除了我這個老頭子,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周敏。”

    “周敏?可我從來沒見過他?”雲襄更加疑惑了。

    “不,你見過他,只是那時候你還小,一次是你出生的時候,周敏去你家看你,另一次是你三個月的時候,他從嚴家的刀口下把你搶了回來。當初沒有他,你早就燒死在上官家的祖宅裏了。”

    此時,雲襄才知道,這個隱藏着的人,和忠叔一樣對他有天高海深的恩情。隨即他就想到,當初皇上是把自己和姐姐託付給周敏和忠叔兩個人,一明一暗,因此自己纔能有書看,有劍用。自己長期的疑惑也有了答案。

    “但周敏…周叔叔爲何周敏要把這件事告訴太子呢?”

    “或許今天的事情,我們已經瞞不住了,或許也不必再瞞。”忠叔意味深長的回答。

    “爲何不必再瞞?”

    “因爲,因爲…”忠叔對其原因似乎有所顧慮,沉吟良久,轉頭拍了拍雲襄的肩膀說:“我猜測,皇上要對七王動手了,可能很快就會第二次削藩,你父親很快就會昭雪。”

    聽到這個消息,雲襄不知是喜是悲,追問道:“您是如何得知的?”

    “我也只是猜的罷了。”忠叔若有所思的回答道,見雲襄純潔的眼神中滿是對答案的期許,繼續說道“當今皇上只有兩個皇子,長子即太子劉煜,次子劉熜,只有四歲。如果不是極爲重要之事,怎會派太子親自出巡呢?這件極重要的事,最大的可能,就是皇上要二次削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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