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每次見到你你手上都拎着東西呢。”

    “……我們好像也只見過兩次吧,幸平君。”

    “哈哈哈是這樣的麼,那你這次還是不準備嘗試一下我新研究出來的菜品麼?”

    因爲對幸平創真手藝的信任和期待,楊又問了一下他口中所謂的新菜到底是什麼。

    結果就看到少年洋洋得意地舉起了放在一邊小炭爐上的圓形燒烤網架,上面整齊地擺放着一排刷上了粉紅醬汁的東西。

    楊又眯眼仔細端詳了一陣,才從其自帶的一小排吸盤上勉強認出了這是切成小段的魷魚須。

    雖然從菜餚所自帶的生命力裏能感受到面前的少年是個性格開朗,整體積極陽光的人,但還不太清楚他具體的性格是怎麼樣的,有些性格惡劣的傢伙依舊很陽光開朗,兩者之間沒什麼衝突,所以楊又看了眼那個黏糊糊的粉色醬汁,小心翼翼地問了下那到底是什麼。

    (這個顏色,很難不讓人聯想到……)

    “這是草莓醬啊。”

    (草莓醬。)

    這還真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回答呢。

    “而且之前想着要看看其他國家的料理,所以我還改良了一下醬汁的調配哦,加了椰汁的草莓醬汁烤魷魚足,要不要嘗一嘗。”

    幸平創真興致勃勃地夾着魷魚足衝過來的樣子讓人難以拒絕。

    楊又看了看那被粘稠的一攤粉紅色混雜白色滴狀物包裹着的觸鬚,黏糊糊的感覺下一秒就要從尖細的筷子尖上滑落的樣子,胃裏有些犯惡心。

    不談顏色,真的很像一坨才從鼻子裏噴出來沒多久的鼻涕。

    半流體狀的,還夾雜着可疑東西的分泌物。

    “不了,我不喜歡喫甜的。”

    堅決的態度讓幸平創真停下了想要把魷魚足塞進楊又嘴裏的動作,但面上仍舊是不太願意放棄的樣子。

    “啊,不只是甜味,我還撒了不少南洋的黑胡椒呢。”

    他努力勸說的樣子只會讓人更想要拒絕,楊又的態度也確實更堅決了,“花費了這麼多心血調配出來的新菜品,你一定要自己好好享受,我就不吃了。”

    難以置信地看着幸平創真真的把那玩意扔進了嘴裏,甚至還仔細地咀嚼之後嚥了下去,這個時候楊又才確定他真的不只是單純地在耍人玩。

    這善於探索新配方的精神,真是十分值得一聲敬佩的讚美。

    大無畏的精神,真的不是在糟蹋他的味覺麼?

    身爲一個廚師,味覺一定是十分靈敏的,而味道奇奇怪怪的東西喫進嘴裏,肯定要比普通人喫到奇怪的味道更難受吧。

    但是幸平創真的臉上是真的一點被爲難的神色都沒有,平靜的,楊又還看到他咂咂嘴,似乎是在品味着具體的味道,這讓她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難道味道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糟糕?)

    注意到楊又有些糾結的神情,幸平創真絲毫也沒有在意剛剛被多次嚴詞拒絕的樣子,又把燒烤網和上面剩下的魷魚觸鬚往前送了送,十分真誠地建議:“真的不嘗一塊麼?”

    (我可真是從沒想到我居然會是好奇心這麼旺盛的人。)

    可能是人天生就擁有對食物的慾望,楊又覺得在看到幸平創真面不改色地喫完以後,她的好奇心居然也蠢蠢欲動起來。

    口腔中分泌出的溼潤不是騙人的。

    說不想喫那是騙人的。

    (萬一……萬一那看起來噁心的東西是真的好喫呢?)

    儘管這個安慰連她自己都不怎麼相信,但是莫名其妙的,就像是被什麼蠱惑了一樣點點了頭,然後就在少年目光炯炯的注視下吃了一塊包裹着特製草莓醬汁的魷魚腳。

    “……嘔*……嘔、水……”

    就好似預料到了一般,少年直接將不知道什麼時候準備好的已經倒好冰水的水杯遞到了楊又的手上,看着她一口氣把一杯水灌了下去,這纔像是緩過來了一樣攤在他家餐館的座位上。

    “真的有那麼難喫麼……我要把這個配方記下來。”

    幸平創真拿了個本手下刷刷刷寫着,好像真的在記配方。

    “……這麼難喫的配方你記下來準備幹嘛……”

    楊又一言難盡地看着他的記錄,和幸平創真本人的氣質還滿符合的,也不像是赤司徵十郎那樣規範和整潔,整體上透露着一股子無拘無束的味道,倒也不難看就是了。

    幸平創真也不回答,就一邊嘿嘿笑着一邊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楊又甚至看到了他在頁面下方標註了他對這個配方的改進方向,當然,這個方向也並不是朝着美味的方向改進的。

    直到寫完了,惡作劇也結束了,少年才擡起頭,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拍了拍被炭火沾上而有點髒了的衣袖,十分自然地問:“今天要喫點什麼?”

    說完後又想起什麼似的,繼續補充:“對了,你有什麼不喫的提前和我說清楚,這次肯定不至於像上次一樣了。”

    楊又清楚幸平創真是在說最開始她點的那份幾乎沒有動筷子的燒肉套餐,點頭同意,終於算是圓滿地點完了菜。

    在幸平創真準備進開放的小廚房去備菜的時候,還沒轉身就被楊又叫住,卻直接被一個袋子塞了滿懷。

    “……居然是給我的麼?”

    神經大條的少年也忍不住想起了上次被直接送給自己的半成品炸雞,上次喫完以後還被老爸調侃了好久,說是能從年輕小姑娘那裏收到禮物,還是趕不上他年輕的時候風流倜儻。

    這麼一聯想,手中的袋子瞬間就沉重起來。

    雖然他也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爲對方喜歡自己,但是無緣無故地收人禮物,總覺得那裏有點微妙。

    卻聽到少女的吩咐:“哦,用我帶來的蔬菜做吧,做兩份,你也一起來喫。”

    還在小學就開始站在小板凳上和父親一起支撐着這家小餐館的幸平創真是第一次聽到這麼神奇的要求,居然真的會有人來餐館喫飯自己帶着食材的麼,他還以爲這種人只會存在於父親所講的那些誇張的哄騙人的故事裏。

    “你是不是完全不記得我上次走之前給了你什麼東西了?”、

    女孩子的質問讓幸平創真開始了回憶,說實話,他對面前少女最大的印象就是“挑食嚴重”和“送了自己一盒炸雞,還當天就直接吃了”,以及“炸雞的味道相當不錯”,剩下幾乎沒什麼印象。

    如果不是她今天再一次過來,幸平創真甚至都以爲自己已經忘記了她的長相了。

    結果看到她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是記得她的長相的。

    “果然是沒當回事麼……”

    他聽到女孩子嘆了口氣,頗爲無奈地從口袋裏拿了張方形的卡片出來,端端正正地擺在桌子上。

    “先不提這個,幸平君先去做菜吧,沒有讓點了菜的客人餓肚子的道理,對吧?”

    眉眼彎彎的女孩子笑了起來,她仰着一張笑臉看向懷抱一包蔬菜的幸平創真。

    明明只是一張寡淡的普通面龐,在午後懶洋洋的陽光的照射下卻彷彿連臉頰上透明的絨毛都能看到一樣。

    楊又坐在位置上,看着幸平創真不知道怎麼了,好像有點恍惚地去廚房了,回憶了一下剛剛發生過的事情,完全摸不清頭腦,只以爲那又是什麼陷入了思考的天才病。

    畢竟有能力的人總是有些怪癖的。

    比如那個糟糕的魷魚腳……

    難喫到想要直接從大腦中剔除這段記憶的程度。

    只是想起來曾經口腔中那股黏了吧唧又粘着口腔上面和深入牙齒縫隙吞嚥也吞嚥不下去的感覺,就忍不住打着寒顫。

    能難喫到這個程度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很不容易。

    又或者也可能是之前的期待值太高了,導致喫到以後和預期相差太遠,所以顯得格外難喫。

    楊又不禁反省自己今天這出行爲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這種上趕子推銷自己蔬菜的行爲是不是有些不妥?

    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有些心虛的楊又摸摸鼻子,並不想承認她是被少年那蓬勃的、自帶生命里加成的一手好廚藝吸引。

    因爲點的菜裏有一道是需要時間比較久的燉菜,又因爲她提出的要求,廚房裏原本準備好的高湯和處理好的半成品食材全都沒用了,要從頭開始重新準備。

    但幸平創真完全沒有不高興的意思,反而每從袋子裏拿出一種蔬菜,都會十分有儀式感地小小驚呼一聲。

    就算覺得他的反應確實有點誇張了,但楊又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每一棵蔬菜在外表上都無可挑剔,沒有平時菜市場裏蔬菜乾癟或者葉片有破損,又或者發育不成熟的模樣,每一棵都是又飽滿又漂亮,顏色鮮豔,葉片嬌嫩得彷彿指甲一掐就能溢出汁水一般的飽滿。

    而事實也確實是那樣的,鋒利的菜刀落下,將食材切成整齊的小塊狀,而沒切一下,都能看到從斷裂切面與菜板相交處緩緩流出的豐沛汁水。

    “這新鮮度可真是不錯。”

    之前不放在一起還不是特別明顯,但是因爲方便切的原因將葉片摞到一起,就很容易看出其中的端倪。

    (如果不是錯覺的話——)

    幸平創真眨了眨眼睛。

    (這裏面大部分的菜葉子是不是都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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