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來在沈長軒的意料之中,但看着這圖樣,他還是有所動容。他隨即望向奔騰浩蕩的嘉月江,心底有了一個猜想。
這石碑和朝天闕一樣,都是鎮住江中靈脈、阻止洪水暴發的鎮水之物。
沈長軒也由此終於知道,當初他離開南山寺,偶遇李紛李紜時,這兩個大道學宮的成員究竟在做什麼。
她們在利用太初明燈確認這塊石碑是不是如朝天闕一般的鎮水之物。
當然,這姐妹二人只是大道學宮的外圍人員,並不瞭解詩情,真正上做確認之事的人,應該是江州學社的夫子,也可能就是饒思遠本人。
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太初明燈被撿走,大道學宮的計劃遭到破壞了,作爲罪魁禍首的沈長軒竟然沒遭到大道學宮的報復,僅僅只是被李紛李紜監視而已。
因爲這件事情,並沒有李紛李紜描述的那般重要。
後來饒思遠帶着另一盞太初明燈親自來到西江縣,出現在嘉月江邊,除了試探沈長軒究竟是何方人物之外,更重要的是利用太初明燈確認石碑的性質。
如今石碑被破壞,必然是大道學宮的手腳,而石碑上的裂紋肉眼可見的新,卻昭示它是最近才被破壞。
既然如此,爲何饒思遠不在確認石碑是鎮水之物後就立即破壞之?
沈長軒聯想到今天董驍被刺殺一事。
‘也許,鎮水之物是夜行人關注的東西,一旦被破壞,勢必引起夜行人警覺。
‘夜行人不會坐等大道學宮繼續破壞鎮水之物,甚至可能直接對大道學宮動手。
‘如此一來,大道學宮接下來的行動定然會被打亂。
‘而今董驍被殺,夜行人亂成一團,不可能爲這種事情分神。
‘對了,董驍被刺殺後,江州府的夜行人組織被饒思遠暫時接管了……饒大夫子,你的手段可真厲害!’
沈長軒終於明白,爲何饒思遠會幫助顏淺刺殺董驍,爲何特意挑選水陸大會這個時間點將事情鬧大。
因爲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掌控夜行人,避免夜行人阻礙他們的行動。
但是,仍然有一件事讓沈長軒困惑。
大道學宮弄出這些事端,究竟是爲了什麼?
他將目光停留在那塊損毀的石碑上,眉頭微皺,身體不可抑制地顫了下。
他感覺自己隱隱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
他此前曾猜想,大道學宮在嘉月江邊做的佈置,目的在於掌控嘉月江靈脈,進而掌控人間定數,天地氣機。
朝天闕的傳說,大道學宮今日的所作所爲,一定程度上證明了這個猜測。
而照饒思遠所說,大道學宮一直在研究絕地天通,探究絕地天通背後的祕密。那麼聯繫這幾件事情,可以推斷,大道學宮發現朝天闕等鎮水之物在鎖住水中靈脈的同時也鎖住了天地氣機,所以破壞鎮水之物,就能破解絕地天通!
這個結論讓沈長軒感到深深的震撼,因爲各種資料都明確地指出,朝天闕是大乾王朝建立之後當時的江州府知府聯絡江州的修仙者建造的。
也就是說,絕地天通很可能和前朝靈帝滅佛滅道之事沒有關係,本身是大乾王朝故意弄出來的!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想法,瞳孔放大,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絕地天通,當今時代的背景,無數修行者無法得道飛昇的緣由,竟然是人爲推動的!
可是,大乾王朝這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據沈長軒所知,大乾王朝自己內部有好幾個修行者組織,國都長京城內的皇室成員,乃至當今皇帝陛下,都有可能是修行者。
鎮住水脈,阻隔天地氣機,導致絕地天通,也就意味着當時推行這件事的大乾皇帝,是自己給自己斷了得道飛昇、長生不死的路途。
他圖什麼啊?難道真就是爲了海晏河清,爲了人間不再有洪水之患?
沈長軒不相信那位皇帝會這麼偉大,何況,從兩百年前的大洪水之事可以看出,朝天闕等鎮水之物只能暫時平息洪水,等真正滔天之水出現的時候,它們的鎮水功能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這件事以後再慢慢探究……’沈長軒暗暗想着,思緒回到今日之事上。
饒思遠的相貌浮現於他腦海中,他自言自語道:
“饒大夫子,你把人利用完了,好歹幫人家度過一劫……”
如此想着,他便重新拿起太初明燈,離開了嘉月江,回到自家屋中。
第二天中午,沈長軒換了一張臉,出現在磁器口大街上。
他目光落在一家茶館的招牌上,嘴角出現一絲淡淡的笑容,而後朝那茶館走去。
進入茶館中,沈長軒一眼就看見坐在茶館的角落,喝着茶鬱鬱寡歡的說書人吳提。
他便朝着吳提走了過去,坐在吳提對面,招呼茶博士給自己沏茶,然後注視着吳提,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不言不語。
吳提看着沈長軒,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他仔細打量對方,感受到沈長軒身上濃濃的仙家氣息,不免深吸一口氣,隨即試探着說道:
“沈先生……沈仙長?”
沈長軒從茶博士手中接過茶杯,然後淡淡說道:
“正是。”
吳提瞳孔微微張大,他想起昨日之事,趕緊朝周圍看了兩眼,低聲道:
“你抓住那妖女了?”
沈長軒拿起斟滿茶的瓷杯,將杯中之水一口飲下,然後說道:
“沒有。”
吳提嘴角有抽動,他從饒思遠、董驍等人對沈長軒的態度,已經猜到其修爲高深至極。
而那妖女竟然能在這位仙長的追查之下逃走,其本事之強,也遠遠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得不承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輸得心服口服——如果水陸大會沒有被破壞的話。
就在這時,一個念頭浮現在他腦海中,讓他身體猛地一顫:
‘會不會,會不會是這位沈仙長故意放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