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菲菲站在芳菲殿內殿的窗前,從窗子裏往外望着着屋外的景色,神情有些悵然。此刻她不由得想到李清照的那首聲聲慢:“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兩三盞殘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娘娘,您可別站在這風口了!昨兒晚上您已是有些發熱,一夜沒睡好。若是再吹了風,恐是更難恢復!”長玲拿起小榻邊的披風邊替孟菲菲披上邊說。
孟菲菲“嗯”了一聲,扯了扯身上的披風道:“說得是!往後去了那瑤光寺,可沒御醫瞧病了。若是把病氣過給初靜可不得了!”說完便轉身走到榻邊復又躺了下去。
孟菲菲想着還是快些將病養好了,等廢后的聖旨到了,估摸着得即刻出宮的,那寺廟裏的條件定然是比不得這芳菲殿。
好在小初靜因着前段日子整日瞧不見孟菲菲,似是也習慣了,並不十分粘着她。她原想睡一會兒,卻無法入睡。只得坐起來看閒書。此刻她正一手捏着一本史書,一手捏着一支筆邊看邊圈圈劃劃。
大約是前世幼時老師常說“不動筆墨不讀書”,她便養成了看紙質書就要隨手拿着筆圈劃的習慣。但這時的毛筆不容易隨手筆記,她便着人做了這一支羽毛筆。
做這支羽毛筆時,她還在“水一方”做書肆老闆娘。當時,十一見了這筆很是新奇,便死活讓孟菲菲再去做一支給他。她一直敷衍了事。
後來她從莽荒山回來後,心裏感激十一對書肆的管護之情,終是着人又另做了一支送了他。只記得他那時得了那筆,高興萬分。雖用慣了毛筆,卻時時將這支筆隨身帶着。
當年十一總是對她所有的事情都抱着十二分的好奇,哪怕她只是不經意做點什麼,他也覺得很稀奇。她爲了自己方便,總是會着人做一些小物件,十一見了也總要向她討來當作寶貝似的供着。
再看陸煜澤,卻總是忙着他自己的事情,對她的這些小習慣、小物件滿不在意,比如這個羽毛筆,他覺得寫起來硬邦邦的,不如毛筆好用,況且寫筆要有姿勢腔調,怎能歪在榻上寫呢?總之,但凡她有些不一樣的習慣,他總要講出點這般如此如此這般的壞處來。
當時孟菲菲覺得那是陸煜澤生來理性,如今想來,這一世,曾傾心待她的男子大約真的不是陸煜澤,而是十一吧!只是人生總是這般陰差陽錯,直叫人嘆息。
春日裏雨雖綿綿,然則風卻總是暖暖的,但今日不知爲何,忽地吹起大風來。一陣風吹來,窗櫺灌進的風將紫檀木桌上的盆景吹得歪歪扭扭。
孟菲菲放了手裏那本《大顏祕史》,走到窗前欲將窗簾放下來,卻不經意瞧見了屋外的兩道身影,像是陸煜澤正帶着魏公公漸行漸遠。
如今他卻連踏進內殿瞧她一眼都覺得多餘了麼。孟菲菲駐足默然地瞧着兩人的背影拐出內院,直到瞧不見,心中五味雜陳。
長玲這時卻端了藥碗在她身邊輕聲說道:“娘娘,您怎的又站到窗口了?奴婢疏忽,方纔支下窗櫺時卻未將窗簾放下,惹得您又來這處吹風!”
孟菲菲這纔回過神來。
長玲心裏一陣心酸,這藥該是很苦的,卻見她家娘娘喝得眉頭都沒皺,想來大約她心裏比這藥更苦吧!想到當年,皇帝還親自一口一聲“可苦?”地喂藥,她還覺着她幸福極了。如今,她心裏又何嘗不感嘆世事無常。
長玲接了藥碗在桌上放了,將窗簾捲了下來,才又端了藥碗退出了房門。
孟菲菲用手拭了拭眼角的淚水,想再躺回牀榻再看書卻已然沒了興致,便取了張宣紙給陸煜澤寫了封洋洋灑灑的告別信,又將那信折成了一個紙鶴,將那紙鶴就放在了房裏的紫檀木桌上。心想着,若是有緣讀了,就當告別。若是無緣,不讀也罷了。
接到聖旨已是三日後,孟菲菲的風寒倒是好了很多。
長玲等人早已收拾好了金銀細軟,長瓏與長玲感情好,要跟着孟菲菲一起走。奶孃與初靜也是離不得,也是要着跟走的。小胖子似是十分喜歡她這位皇后主子似的也死活要跟着她們。其餘的人見着皇后失寵失勢,已是各自找了更好的去處。
五人帶着小初靜領了聖旨便由幾名御林軍兵士的“護送”下出了宮,瑤光寺離皇城並不十分遠,乘馬車大約一個多時辰便能到了。
一路上,馬車顛顛簸簸地走着。小初靜還小,似乎還不知道她們正在經歷的是什麼,十分興奮,在奶孃膝蓋上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語,時不時揮着小胖手去撩馬車的簾子。
長玲、長瓏和奶孃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反倒孟菲菲一臉悠然自得地坐着,時不時也同小初靜似的撩開馬車簾子瞧瞧外頭的景色。
初春,路邊晚開的紅梅還未凋謝,卻有幾枝不知名的樹上已開了滿樹粉紅色的小花。
斷斷續續下了幾天小雨,這兩日天卻放晴了,若不是有那幾個騎着馬的御林軍士兵跟着,孟菲菲定要帶着小初靜下了馬車去那花樹下撒撒歡。
不多時,便到了瑤光寺。
果然如孟菲菲所料,瑤光寺的守衛很是鬆懈。她們去時,兩個已有點年紀的兵士正坐在一旁的桌椅上猜拳喝酒,玩得不亦樂乎。乍一看到孟菲菲等人,又望了眼她們身後的御林軍,方纔擦了擦嘴邊殘留的酒漬跑上前來道:“將軍,今日送來的是哪位貴人?”
帶頭護送的御林軍士兵名叫榮玉如,名字聽着像個女人,卻是一個五大三粗的高大個兒。聽了那瑤光寺守衛的問話,兇巴巴地伸手指了指孟菲菲答道:“這位乃前皇后娘娘!”又指了指初靜道:“這位乃是當今長公主。”接着又道:“皇上有口諭!”
兩位守衛對視了一眼,戰戰兢兢跪下道:“小人接旨!”
“皇后雖廢,但朕亦顧念夫妻情義,責令爾等不得怠慢。另,初靜乃是我大溔國長公主,因年幼離不得親孃,遂暫由孟氏撫養,爾等需悉心照拂!”那榮玉如一板一眼地轉述道。
“遵旨!”兩名守衛似是酒還未醒,說完便搖搖晃晃地互相攙着站了起來。
孟菲菲擡眼瞧了一眼那廟門,那大門上方正掛着“瑤光寺”三個大字的牌匾,便領着幾人緩緩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