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定的一切都與前世一模一樣,甚至連周圍所有的人都給出了同樣的答案。換作任何人提出剛纔荒謬的言論,他都只會笑笑,拋在腦後。但是對方是顧從景,習慣性的信任讓他不認爲對方會有所欺騙,共同的前世記憶與攻略者的無端出現也讓傅泉下意識相信顧從景提出的,新的可能。
顧從景將傅泉的慌亂看在眼裏,無奈地走近安慰道:“我說這些的本意並不是想讓你慌亂,開始質疑自己存在的真實性。”
見到傅泉愣愣地擡頭看他,顧從景又緩和了聲音接着道:“前世,自從被張家救出後,我一直有關注你的一切消息。你以爲的那次見面只是我準備已久的再會。我對你遠比你以爲的更加了解。我深知我認識的傅泉是怎樣的人,也深知不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哪怕你性格大變,也不至於做出後來的種種行爲。
“所以,發生了什麼?
“只要是你給出的解釋,無論是什麼樣的答案,我都能夠接受。我等待的時間遠比你想的更加長久,所以我自認有足夠的耐心,能夠聽完你講述整個經過。”
傅泉怔了一瞬,耳邊聽到的聲音漸漸模糊不清。大腦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顧從景的意思似乎是在說,相信前世的一切不是他做的。
這好像是曾經的他最想聽到的話。在被世界遺忘的時間裏,他一直在等一個能夠聽見他的聲音,並給出迴應的人。
傅泉原以爲經過漫長的等待,自己已經重新站在了光明下。遲到的答覆沒有也無所謂,過往他自己也能掩埋。但真正聽到了,卻又是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的心情。他張了張嘴想要回應,真正說出口的卻只有四個字:“那不是我。”
顧從景點了點頭:“嗯。”
傅泉:“……我本來還在爲可以正式開展設計而高興,一連加了幾天班。那時就有不對,但是我沒能發現。”
顧從景走近無聲地將八音盒往傅泉手裏遞了遞。
傅泉接過,八音盒早在放完旋律後停下,小人們也不再跳舞。傅泉戳了戳裏面穿戴最誇張的小丑,悶悶接道:“那個時候就總感覺時間少了一段,但我以爲是我太困了無意間睡過去了。等我真正察覺到不對以後,就被擋在了自己的身體外。
“沒有人能聽見我說話,我也觸碰不了任何的東西。就連那個用着我身體的人,可能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傅泉自嘲的聲音悶悶的響起。他又想起了會場上與王惜墨的對視。
肆意揮霍了他的人生的傢伙,卻用埋怨和怨懟的視線看他。
顧從景輕聲應道:“嗯。”
傅泉也不需要回應,這件事悶在心頭太久,被他下意識的遺忘,實際撿起才發現回憶的每一步都是將逐漸沒入心頭的刺一點點□□。雖然過程鮮血淋漓,卻又有着讓人放鬆下來的快意。
“我只能被迫跟着他,看着他想方設法的靠近袁睢。將風行的重要資料傳給外人,甚至利用輿論攻擊大家。甚至最後還拿你擋刀……”傅泉頓了頓,聲音越來越低。
也許是顧從景的話語聽上去太過真切,傅泉忍不住將過往的種種委屈一併傾訴了出來。他甚至沒有在意顧從景給出來什麼樣的表情與反應。只是單純的想要將過往說出來,爲自己辯解。
“如果你還擔心風行,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去看看這一世的風行。前一世使用你身體的人真正做到的,並沒有你想象的多。”顧從景關上玻璃櫃,看上去絲毫沒有要回八音盒的打算。
直到傅泉試着擡起頭去看他,才發現不知何時,顧從景眼底柔和,像是前世兩人吵架和好時那樣,眼底幾分無奈,卻又很快像是想到了什麼,收斂了眼底溫和的笑意,嚴肅認真起來:“久等了。”
傅泉一愣:“啊?”
“先前沒有發現。讓你一個人久等了。”顧從景淡淡笑笑,“之前約好,不論面對什麼都要一起,不是嗎?”
顧從景的語氣太過輕鬆,就像是約好了一起出門,卻臨行變故後的解釋。
心頭猛然一跳,傅泉微微抿脣,捏緊了手裏的八音盒,彷彿找到了某種慰藉。
顧從景在一旁看着,笑着開口:“這八音盒可算是我最重要的東西了,但看你喜歡,就作爲補償,送給你吧。”他話音剛落,又想起了什麼,看了眼底座上的花紋皺了皺眉。
傅泉將他一瞬升起的猶豫看在眼裏,下意識地將八音盒捏得更緊了些。那枚他曾帶着顧從景一點點撫摸記憶的花紋印在指腹間,他幾乎能夠想象出那是怎樣的圖案,每一步之後又是怎樣的勾勒與轉折。
“既然對你來說是珍貴的東西,對我來說就也只會是好的。”傅泉擡眸定定看去,認真地開口。
手心裏的八音盒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自他走近的那一瞬間,就將一切負面的情緒牽引起來。直到此時傅泉才漸漸靜下心來,恢復了幾日平日裏的理智。
傅泉甚至分不清剛纔的動容是完整的自己,還是隻是屬於這個世界的自己那一世未曾發泄而出的情緒。
但顧從景的確有一種魔力,能讓他生出放下一切留下的衝動。
“我們回公司看看吧。”傅泉想起了顧從景之前的提案,提議道。
或許顧從景提及過去的一切只是爲了順着他的話安慰,但傅泉現在卻是真的需要見一面現世的風行衆人。
只有更趨近於美好的現世,才能讓他想起曾經的一切是有多麼絕望。
他才能將注意力重新投放在王惜墨和袁睢的身上。
傅泉不認爲自己能放下一切。他也清楚顧從景能從他的話中聽懂他的意思。哪怕他的心裏還尚存歉意,卻並不打算因爲顧從景一人而放棄原本的打算。這或許會讓對方寒心,也或許會讓現在看上去美好和諧的場景被打碎。
顧從景卻很快應了下來。
男人淺淺笑起,傅泉沒能從他眼中找出一絲低落的情緒,反而見到那雙熟悉的眼睛更亮了幾分。
顧從景說:“也是該回去看看了。不過今天已經很晚了,明天早上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