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陽光熹微。
傅泉坐回熟悉的位置,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顧從景就已經熟練地爲他繫好安全帶。
有關新框架的資料被打印好放在一旁,顧從景上車前同他說:“如果無聊了可以先看看,之前你應該還沒有接觸到這個部分。”
傅泉就這麼被塞上了資料,安安靜靜地看着車一路駕駛進入風行。直到停車被顧從景帶出,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宋佳禾咬着麪包路過大門,看見兩人從車上下來,驚訝地上前打招呼:“你們今天怎麼是一起來的。小泉兒喫早飯了嗎,我袋子裏還有面包要嗎?”
傅泉搖搖頭:“在來的路上喫過了。”他說完看了一眼一側的顧從景。
對方並沒有揭穿他小心翼翼的謊言。
三人一起走近風行。顧從景同走來的幾人分別打了招呼,對於工作區的人們探頭探腦往這邊看的行爲視若無睹:“這幾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宋佳禾愣了一瞬,一雙眼睛很快倏地亮起。她以讓人驚訝的速度飛快地將嘴邊的麪包塞入嘴裏,側到一旁快速咀嚼吞嚥,直到堪堪喫乾淨了,纔看向顧從景,驚訝詢問:“老大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麼?”
顧從景笑而不答。宋佳禾熟悉這個表情,見狀就知道老大定然有所準備,眼底笑意不再掩飾,連忙問道:“這次又是哪家公司?我們需要準備什麼嗎?要像之前排練的那樣,給媒體報幾個假地址,再關門回家工作幾天?”
她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直到顧從景無奈地打斷,她這才收斂了些笑意,樂呵呵的眼底滿是期待。
捏着資料跟在顧從景身後的傅泉微微一愣,他仔細辨別着宋佳禾話語裏的含義。隱約間,某個答案似乎要破繭而出,但傅泉不敢輕易下定斷。
“啊小泉兒還不知道吧。都是楚逸煒那傢伙想的稀奇古怪的鬼點子。要是有人想要藉助輿論進行攻擊,我們提前借勢而爲,賣個慘給媒體做做新聞。等安分幾天再收集對面的證據給自己平反。”宋佳禾拎着自己的麪包袋子放回到桌子上。
一旁的女同事好奇探過頭來,她還順帶發了一片面包,繼續道:“大概就是這麼個流程。不過原先只是說說,開個玩笑。”說到這裏,她偷偷看了一眼還站在不遠處的顧從景,對着傅泉招了招手,放低了音量,“但是老大說這方法可行,總讓人很想試試。”
顧從景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底,也不戳穿兩人光明正大的悄悄話,只是轉眸看了一眼傅泉,這才接道:“這次不是什麼大事,應付的過來。大概是前段時間取消合作的人換了合作伙伴,想要藉機打壓一下。”
“但他們聯合,我們也能找到新的合作伙伴,事情很容易解決。你們不用操心。”顧從景安撫性地說了聲,這纔對着其他人打了個招呼,看了一眼傅泉回去了他的辦公室。
傅泉愣愣地在座位上坐下,直到邵飛在一旁叫他。他的腦海裏還回蕩着宋佳禾說的話,與顧從景帶有暗示意味的笑容。
邵飛剛以爲自己戳活了傅泉,下一刻就又見着他神遊天外,不知道在想什麼。就又小聲問道:“佳禾姐剛纔和你說什麼,什麼老大認可的方法。”
傅泉看了他一眼,邵飛臉上具是好奇,顯然對這個提議一無所知。也不知道這個方法是從什麼時候商量好的。他將宋佳禾的話給邵飛又大致轉述了一遍,看着仍一頭霧水的邵飛:“我瞭解到的也就這麼多了。”
邵飛聽了他的答案點了點頭,到底沒耐住好奇,離了工位又去往宋佳禾和楚逸煒那旁湊,看來是打定主意要弄清楚這個所謂的方法。
傅泉耳旁剛剛清靜一瞬,手機又因突然受到的消息開始振動。他打開手機一看,發來消息的卻是顧從景。
“帶兩杯咖啡來我辦公室,你想知道的,一會告訴你。”
消息簡單,又非常私人。
換在過往,傅泉大概會直接關掉,全當作沒見過這條消息。但現在,他盯了消息框裏的幾個字半點,到底是站起身來。
旁邊的同事聞聲擡頭:“怎麼了?”
傅泉搖了搖頭解釋了一句:“沒事,我去給boss倒杯咖啡,問他點問題。”
同事點了點頭,回去繼續工作。
傅泉一路走去茶水間。剛上班就來倒咖啡的人不多,他一眼就看見了那道站在咖啡機旁的身影。
“你的加糖,我的去糖。拿好了,有點燙。”說是讓他倒咖啡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忙活好了一切,見到傅泉走近,更是直接往傅泉手裏塞了一杯。
員工們往往喜歡用更加方便的紙杯,用完就順手扔進回收的垃圾桶,容量也大,一杯能夠管一整個早上。顧從景卻是用的陶瓷杯打了兩個淺杯,巴掌高的陶瓷咖啡杯裏,甚至打上了一層綿密的奶泡,一下從辦公用精神慰藉品升級成了下午茶享受。
顧從景不管技術部門的事,但是員工們偶爾有想法找他討論他並不排斥。只是因爲他本身的性格以及在公司的形象,讓不少人望而生畏。
傅泉入職起就有和大BOSS相處和諧的傳聞,見到兩人像是在一起交談。好奇的視線望了望就很快散開了。
上了樓,走進了顧從景的獨立辦公室。外界的聲音和視線這才真正被切斷在大門的背後。
傅泉鬆了一口氣,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爲什麼和顧從景走在一起總會顧慮他人的視線。
“你想問宋佳禾剛剛的提議。”顧從景端着咖啡在位置上坐下,單刀直入地開啓了話題,“前世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約定,上一輩子發生的事情有沒有可能是‘演’出來的。”
傅泉在沙發上坐下,端着咖啡,手裏的溫度並不高,隔着陶瓷杯子傳來陣陣的暖意,卻也不燙手。
他原先是有過一點期望,想要追問宋佳禾。但又總覺得真正問出口,彷彿是在想辦法逃避前一世看到的種種,給自己找免責的藉口。
也許是因爲心裏發虛,傅泉將手心的杯子捏得更緊了些,以期杯壁的熱度可以將心裏也捂得暖和一些。
“前世你看到的不全是演的。”
果然如此嗎……傅泉的情緒微微低落了些許。他連忙將腦海中生出的那抹僥倖掃除。
顧從景緩緩接道:“畢竟商量過提案是一回事,事情真正發生,面對的時候又會有另外的情緒。雖然按照預先想好的在做,但是真正遭到媒體全方位攻擊的時候,也沒有人能夠完全不受影響。”
傅泉聞聲緩緩擡頭,他聽見自己微啞而帶着幾分試探的聲音響起:“但是後來報紙上說死了幾個人……”
顧從景擡眸看來,像是有些驚訝。這次,他頓了頓纔不確定地說道:“這應該是周邊新聞的錯誤報道吧。的確後來發生了點意外,有人出了車禍,但是後來救回來了,只是在醫院多躺了三個多月。”
“可他們當時的表情不像是裝的。”傅泉又悶聲迴應。他說怎麼總覺得顧從景答應得爽快,現在看來,怕是接連想要給他看一個個重新編織好的溫柔陷阱。
偏偏這人話語溫柔,讓人忍不住就想要相信他,將一切的不愉快忘在腦後。
“就算是有所準備,面對那種場合,大家不是科班出身,情緒裏真正演技的部分很少。”顧從景認真地回答着。
也正是因爲他在一些小地方從來不會故意說謊安慰,才讓偶爾出口的一兩句話就足以化解掉傅泉心底的一塊塊大石頭。
“無論如何不是你的錯。既然你已經把目標鎖定在了王家,王家那位少爺,是與前世有關的?還是說,現在的王家小少爺也不是本人了。”
傅泉剛剛回過神來,就着咖啡想要抿一小口壓壓心頭因顧從景簡單話語生起的波瀾,冷不丁地聽到話題轉移到王惜墨身上,差點一口沒嗆住。
“既然是平行世界,我也很早就有關注過各處與每個人的變化。袁家那位的行動軌跡還是與他前世一致,其他人裏也沒有什麼大的變化。整個三家裏,也就只有這位從不出面,一心投資研發的小少爺突然改行入了股市。你們之間看上去又有很大的敵意……”
顧從景在一旁默默分析着,傅泉隱約間聽出些許跡象,頓了頓纔有些猶疑地開口:“你不是勸我放下的?”
“勸你放下前世的一切?”顧從景淡淡笑起,微挑的眉眼中透過一絲冷芒,“我自己都放不下的,我拿什麼讓你放下。”
他的後半句話說的很輕,傅泉沒有聽清。但光是看着顧從景以略帶冷意的神情,回憶着什麼的模樣。他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測恐怕想錯了角度。
兩人已經將前世的種種攤平開來談得清楚,唯有一件事,傅泉沒有問,顧從景也沒有主動提。
前世攻略者暗中的小動作,傅泉看得分明。
望着探向自己的刀刃,攻略者第一時間裏產生的求生欲讓他徑直抓住了前來護他的顧從景。幾乎是以作人盾的方式,半推着促成了第一刀的命中。
那一刀紮實實在在地紮在了十分關鍵的地方。以至於傅泉甚至不敢追問,顧從景在前世是以怎樣的方式離開。
他又恨不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