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中心大道兩邊,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畢竟這天子的尊駕,可不是時常能夠見到的。
馬蹄聲和車軸聲響起,一隊長長的隊伍出現在中心大道上。兩側百姓紛紛跪倒一地,恭送聖駕離開。
隊伍最前頭的是葉塵心帶着的一支黑甲軍,他們會隨着聖駕車隊一起出城,相送三十里。
不過今日的葉塵心臉色卻是不太好,一張臉冷如寒霜,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隔着老遠的距離都能讓人感覺到陣陣寒意。
雖然如今的他摘掉了面具,將那張俊美盛世的面容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可那股子威嚴、冷峻和神祕的氣質卻是絲毫不減。
“快看!那就是皇帝陛下的聖駕……”
隊伍的中段位置,一輛鑲金戴玉,錦羅綢緞裝飾的豪華馬車緩緩行過,一下子便引起了一陣驚呼聲。
果然不愧是天子聖駕,光是這一輛馬車,怕是也是價值連城了。
馬車周圍,一衆侍衛擁着,絕對連一隻蒼蠅都靠近不來。威嚴的氣息,讓得兩道百姓不由地面露敬畏之色。
從聖行府,行到城門口,足足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百官們見到聖駕到來,紛紛拜倒在地,齊聲呼道:“臣等恭送吾皇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項哲的車駕在經過百官跪拜之處,稍稍停了一下,只聽得車內傳出皇帝的聲音:“衆卿家平身吧!”
“謝陛下!”百官得了指令,齊刷刷地緩緩起身。
項哲又道:“北燕地處偏遠北境,還要仰仗衆卿家爲朝廷好好管理這片疆土了!”
“臣等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應付式的走個過場後,項哲的車隊沒有再做停留,緩緩駛出了城門。穆文帝的這一趟北燕巡視之旅,也正式宣告結束。
王城城門口,一個偏僻的樓角處。慕容白和慕容韜兩父子迎風而立,遙望着穆文帝離去的車隊,兩人都若有所思。
慕容韜看了一眼父親,面露一絲憂色:“父親!現在該怎麼辦?葉塵心終究還是沒有和穆文帝翻臉!”
“急什麼?好戲纔剛剛開始!”慕容白冷笑:“就算他能剋制住自己的憤怒和慾望,我們也會推着他走向穆文帝的對立面的。”
慕容韜看着父親的神情,知他已經有了主意,便沒有再問一下。
“小妹今天出門了,或許是想去找葉塵心!”
慕容韜說完,心中不由一痛。他對自己的妹妹還是有些心疼的,如今她已有了皇妃的稱號,又和葉塵心糾結不清,結果只會墜入深淵。
慕容白似乎沒有這種擔心,反而有一絲絲的得意:“讓她去吧!她越是和葉塵心斷不了,對我們便越有利!”
……
葉塵心帶着黑騎護衛軍一路護送,直到出了王城地界,才停了下來。
他令黑騎軍跳轉了馬頭,準備回程!又拉着繮繩,行到項哲的車駕旁,拱手淡淡說道:“陛下!臣就送到這裏了。”
馬車車簾緩緩拉開,項哲露出半個身子,看了一眼葉塵心。問道:“鎮北侯來這北燕已經有多少年了?”
葉塵心面無表情,回道:“已有八年了!”
“一轉眼八年了!”項哲連連感嘆:“父皇也真夠狠心的,將你派來這苦寒之地鎮守這麼多年,到死都沒有召你回去,嘖嘖嘖嘖……”
項哲露出一抹看着都有些假的微笑:“不過,朕可不像父皇那般絕情!朕與鎮北侯的兄弟情,還是記在心上的。等明年春,你護送皇妃到邑京後,便留在京城任職吧!屆時,朕封你爲忠武王!”
葉塵心淡淡看了他一眼,神色中沒有任何的變化,既無驚喜,也無抗拒:“是,陛下!”
好一個兄弟情深!召他回京,到底是真的爲他着想,還是藉故削他兵權,只有這位皇帝陛下心裏清楚。
“陛下若無其它要事,臣先告退了!”葉塵心拱手行了一禮,欲要離開。
“鎮北侯!”項哲突然又叫住了他,隨即用幾分警告性的語氣道:“你可不要忘了,當初你對父皇的承諾!”
葉塵心眸底的光芒微微暗了一下。他自然還記得,當初先皇送他到軍隊時,他曾信誓旦旦地說道:“兒臣感陛下救命栽培之恩,願爲我大楚國世世代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臣,沒有忘!”
說完這句話,他便調轉了馬頭,率領黑騎軍朝着來時的方向行進而去。項哲看着黑騎軍離去的背影,眼中浮現出了一絲陰冷的目光。
……
黑騎軍一路奔回王城門口,葉塵心遠遠便見得城門處,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慕容霜。
此刻的她,髮髻微亂,神情有些憔悴,全然沒了往日的靈氣。葉塵心看得心中又是一陣刺痛,他明白,慕容霜也同樣遭受着他所受的折磨。
“石豹,你先帶着將士們回軍營!”
葉塵心吩咐了手下將黑騎軍帶回去,便縱馬行到慕容霜跟前。四目相接,兩人眼底都似乎有淚光閃過,一時之間,相顧無言。
“林凡……我……”慕容霜支支吾吾地開口,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到嘴邊就是無法說出來。
“跟我來!”葉塵心說罷,將她拉上馬來,隨即縱馬朝鄉間原野奔去。
不一會兒,二人來到一處山坡。坡頂兩顆歪歪曲曲的榕樹生在一處,枝幹彼此纏繞,正是那姻緣樹。
他們就是在此處,許下白頭之約。可如今,這個約定卻成了一個註定無法實現的夢想。
二人在樹下下了馬,慕容霜凝望着葉塵心,雙眼中愛意未散。
“林凡……我沒有忘記我們的承諾!皇妃也好,皇后也罷,我根本就從來都沒有想過……”
話音未落,葉塵心貼過了臉來,吻上了她的脣。
她無需解釋,他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殘酷的是命運,終是讓他們錯過了彼此。
慕容霜感受着脣上的溫度,心中陣陣泛霜。她緩緩閉上雙眼,兩行熱淚順着臉頰流下。
好一會兒,二人才緩緩分開。葉塵心聲音帶着哽咽道:“對不起!雪兒,我說過要娶你的,可是……我……我卻終究要食言了!!”
慕容霜凝視着她,頓時紅了眼眶。可是,她終究還是不甘心,她不想離開他,她不想做那個暴君的皇妃,她不想這一生,註定無法爲愛而生。
“林凡,我們走吧!離開這裏,離開北燕!”慕容霜拉住林凡的手,眼中帶着乞求:“我們私奔吧,我們什麼都不管。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慕容霜,你也不再是鎮北侯,我們就兩個人,長相廝守!”
葉塵心臉上浮現出一絲掙扎,他身子微微顫抖,但片刻過後,終是搖了搖頭!
慕容霜幾乎崩潰,她哭喊道:“爲什麼?我爲人女,能夠違抗父命,你爲人臣,爲何就不敢違抗君命?”
“這不一樣!”葉塵心沉沉地閉上了雙眼,哽咽道:“若只是違抗君命,我昨天便可殺了項哲,將你搶過來!可是我們揹負的,不僅僅是我們兩個人的未來,還有整個天下!”
“且不說這個世上是否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即便是我們一走了之了,北燕數十萬的百姓怎麼辦?你覺得項哲會放過他們麼?”
“或是,我殺了項哲!天下硝煙再起,又會有多少人戰死沙場,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這些……你想過嗎?”
慕容霜愣住了,她感覺瞬間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也抽空了她的靈魂。她緩緩放下了拉住葉塵心的手,無力地垂下!
她雙眼無神,苦笑着說道:“你說過……人生在世,當隨心而爲!”
所以,在他心裏,她終究是比不了整個天下!
“林凡,承載着我內心最大的渴望!可是,葉塵心終究是沒法成爲林凡!”
他仰天嘆息,似乎想將快要流出的眼神逼回去。隨即,他突然身形一動,縱步飛躍上樹梢。
“不要……”慕容霜突然明白了他想要做什麼,不由地撕心裂肺地大喊出口。那是他們的一生許諾,那是她親手繫上的一生姻緣。
劍光閃過,樹梢之上,那一束繫着紅綢的小枝“唰”地一下被削斷。然後從枝幹間滾落了幾下,掉到了地上。
葉塵心身形緩緩落地,他背過了身去,不再看她。那個背影,顯得那般堅毅,那般的無情!
慕容霜顫抖着雙手,捧起那一束繫着自己一生姻緣的小枝,淚水忍不住嘩啦啦地往下墜落。
她模糊地雙眼,看着葉塵心的背影,心如刀割。
“侯爺!林凡……他真的回不來了嗎?”
葉塵心沒有回頭,語氣中有着幾分心酸,但更多的卻是堅定:“從這一刻起,世上將再無林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