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城稷門外
士卒們身着麻衣、披着風塵僕僕的布甲,持長槊,站於城門兩側。
他們眼珠子瞪得溜圓,仔仔細細地打量來往的客商,生怕突然出現歹人,在此地惹是生非。
寒風輕撫,每名士卒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乃至數個寒顫。
儘管如此,他們也絲毫不敢鬆懈。
稷門不同於其他的門。
它可是整個臨淄城最繁華的城門!
甚至,它的繁華程度,在濟南郡、乃至整個崤山以東,都是數一數二的。
原因無他,只因它的外面存在春秋戰國時期,天下第一學府——稷下學宮。
在太學尚未建立的情況下,稷下學宮的地位,始終不會動搖!
雖然與巔峯時期相比,在此地的學者大幅度減少,文化氛圍凋零暗淡,但依然無法改變它在諸子百家心目中的形象。
大漢已建立百年。
文化方面,先是黃老一家獨大,後又獨尊儒術。
諸子百家之人,或多或少對此地還留有念想。
他們懷念爭鳴時候的狂熱。
他們懷念“不治而議論”的待遇!
因此,百家之門徒,至今還在稷下學宮附近活躍。
得益於此,凡是在山東之地往來的達官貴人、商賈遊俠,爲了沾沾“學問之氣”,都會選擇從稷門經過。
他們或望一眼,或者令隊伍暫時駐足停留,自己一路小跑,跑到稷下學宮附近,聽百家門生互相爭辯,一睹不曾相見的百家爭鳴場面。
不過,這都與看守稷門的士卒沒有任何干系。
他們的職責是維持這附近的秩序。
除非有人鬧事,否則,他們只需要把城門看好就可以了。
到了正午,尤其是冬天,很容易犯困,
士卒們打着哈欠,無精打采的注視來往之人。
這時,
不遠處,不知道誰高呼一聲,“有一狂生,竟然堵着稷下學宮的門,聲稱要挑戰諸子百家!”
此言如同滴進沸騰油鍋中的水滴。
“嘭”的一聲,把稷門的死寂、沉悶氛圍點燃了。
“嘩啦”一聲!
原本趕路累了,在城牆根小憩的官吏、商賈、黎民,還有門口犯困的士卒,忽然來了精神!
不少百姓聽到之後,直接跳了起來。
他們一個個的,像是百米賽跑的運動員,向着稷下學宮的方向,“飛”了出去。
好位置先到先得!
這麼好的娛樂活動,可不容錯過。
……
稷下學宮
此地建立以後,曾經匯聚了天下人才。
它幾乎容納了當時“諸子百家”中的各個學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農、陰陽、輕重諸家。
它彙集的天下賢士多達千人左右,其中著名的稷下先生如孟軻、淳于髡、鄒衍、田駢、慎到、申不害、接子、季真、環淵、彭蒙、尹文、田巴、兒說、魯仲連、騶奭、荀況……
巔峯時期,不治而議論者,多達百千人!
如今,昔年文化中心大門口旁,一棵合抱之木的樹幹上,卻被人用木炭寫上了六個黑漆漆的、西瓜一般大小的字:邀戰諸子百家。
而撰寫之人,正抱着一條沾滿了黑乎乎炭屑的被子,站在大樹一旁的馳道上高呼着。
“吾乃一介草民,躬耕於高密,居於陋室之中,雖夏暑冬寒,然有粟米爲食,不知飢也!”
“數日之前,有不法之徒持械闖入吾所居寂靜之地,毀百年之安逸,意搶奪粟米,作低收高賣之用,甚是可惡。”
“惡徒與村民鬥之,吾亦參與其中,不幸被擊,昏迷二日!”
“二日來,吾思考甚多!爲何窮兇極惡之徒可在大漢逍遙法外?爲何官場無人插手?”
既然是邀戰,自然需要師出有名。
在此之前,百家和他半分直接關係也沒有,報仇這一點是別想了。
因此,只能曲線相連了。
司匡咳嗽幾聲,繼續用洪亮的聲音,吆喝着。
“思來索去,得其一原因!實屬諸子百家無能耳!”
“吾嘗聞,百年之前,稷下爲天下學術中心,稷下學子,可不治而議論,享上大夫之祿。百家諸子,宣治國理論於天下!”
“如今百年已過,法、道、儒皆參與國政,世道卻依舊不安!”
“想來,諸子門生,都是徒有虛名之輩!諸子學說,只是孩童玩笑之言!”
司匡扯着嗓子,來來回回地喊着。
“稷下百家門生,若有不服吾之言論者,可敢出來,與吾一戰,以比試定勝負?”
被他這麼一鬧。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
官吏、商賈們在家奴地伺候下,已經坐在鋪在地面的草蓆之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他們看着因爲叫喊,累的面紅耳赤的司匡。
腦海中不約而同閃過一個念頭:這不知死活的小子是從哪來的?
一名穿着黑色漢服,衣着破舊、背後卻站着十幾個家奴的商賈,輕蔑地搖了搖頭,“尚未加冠,竟然敢在稷下學宮門前鬧事,他這是嫌命長了吧?”
坐在商賈不遠處,一個腰間佩劍,頭戴發冠的青年笑呵呵的迴應,“說不定是聽聞董博士的事蹟後,失了魂兒。要不然,爲何會做這種自掘墳墓之事?”
“善!”
稷下學宮之內的諸生,也被外面的動靜驚到了。
許多人已經帶好佩劍,束緊發冠,走出屋舍,聚集在門口,冷冷的看着馳道上吆喝之人。
一名穿着白衣素服的青年穿過重重人羣,擠到前方。
此人右手按着劍柄,眉頭緊蹙,冷聲說道:“此子甚是囂張,竟然敢詆譭百家之人!諸君,是否將其直接斬殺,以儆效尤?”
嚴遵按住白衣青年的佩劍,搖搖頭,沉聲道:“不可!此人既是來邀戰,不戰而殺,有辱百家之名!”
“可其詆譭諸子學說!詆譭我百家之人啊!”
“別急!再看看!對付鬧事之人,還輪不到我道家出馬!”
“唉,好吧。”白衣少年無奈,只好把按着劍柄的手放了下來。
師兄有命,他不得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