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與臨淄的馳道某段,燈火通明。
幾百名裝備精良的士卒,舉着火把、拿着鋒銳利器,拱衛着中間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向臨淄的方向趕路。
廣放與高倏在趙破奴的逼迫下,撤退很快。
在傍晚之前,就原路返回,並且遇見了意圖趕往稷下的膠西王車仗。
有了大王撐腰,這倆人瞬間有了底氣。
秩比一千石又如何?
再大能大過諸侯王?
在哭訴一陣子後,併入劉端軍隊。
原路折回,打算回去討一個公道。
二人狐假虎威的模樣,盡數展現。
廣放也趁機把趙破奴帶來的包裹,遞給了劉端親衛。
經親衛檢查測試,確信其中沒有危險後。
那個包裹自然而然的就到了劉端手中。
……
馬車內
劉端帶着劉氏冠,穿着三件絲綢紡織而成的衣衫,披着一塊綿羊皮,守着火盆,臉色烏黑,面色猙獰,額頭上的肌肉擰成一個橫着的“川”字,陰鷙之色盡現。
在紅色火光的烘托下,太陽穴位置的青筋若隱若現,裏面快速流動的血液,肉眼可見。
他像是一頭剛剛耕完地的老牛,喘着粗氣,心臟跳的飛快。
看高倏這貨的倉促模樣,不用多說,任務肯定失敗了。
長安來人,已經進入了齊國!
行動真快!
這一次,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竟然派出來大漢中尉。
這一點,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視線停留在車廂地板上。
雙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這個封得嚴嚴實實的包裹。
這中尉中壘讓人送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伸出顫抖的手。
打開死結。
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裹。
外圍的麻布,被他一層一層地打開。
裏面的東西,逐漸出現在視線內。
待他揭開最後一塊麻布,看清楚了劉徹送來的東西——一塊摺疊好了的地圖。
劉端心存疑惑,不知所以。
只能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把地圖展開。
也許是顫抖加快了速度,沒幾下,地圖就被展開了。
乍然。
劉端額頭的皺紋變得更深了,憂愁把額頭撕開,露出密集溝壑。
劉徹送來的這份地圖,竟然只有一半。
不,嚴格來說,不能算作一塊。
它的面積,不足一半。
看裂開邊緣的裂痕,劉端瞬間推斷出來,這塊地圖是徒手撕下來的。
他按照方位,把地圖鋪在車板上。
擺好。
北在上,南在下,西在左,東在右。
驀然,瞳孔驟縮了。
這幅類似於橢圓平分之後四分之一塊形狀的地圖,左邊的那條撕裂邊緣,竟然把膠西國一分爲二。
作爲膠西國都的高密,在地圖上竟然找不到。
劉端眯着眼睛,嘀咕,“警告嗎。”
他和劉徹一樣,年幼時期,一直居住在長安,在外封之前,兄弟之間,也有幾次交流。
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這位皇帝的性格。
一:最好老實點,否則,不介意削減諸侯國疆域。
這也是撕裂膠西的用意吧。
二:嚴禁叛亂,膠西,必須和長安站在一起。
這也是把高密從這張地圖上撕裂出去的緣故。
三:暫時不派人揭露罪名、抓捕入獄。
這是爲何沒有派人直接接觸自己的緣故。
有時間在臨淄調兵,沒有理由到不了膠西。
大漢北軍之所以沒到,恐怕,還是出於劉徹不想內戰的緣故。
劉端緩慢地睜開眼睛,呼喚着這個弟弟的名字。
“劉彘……”
“你也學會恩威並施了……太皇太后死後,你成長得更快了。”
“警告嘛?哈哈,寡人知道了。”
劉端把地圖疊起來,粗暴地塞進包裹。
向前挪了挪身子。
“嘩啦!”一聲,掀開馬車門簾。
高呼,
“停止前進!原路返回!”
高倏一頭霧水,輕喚,“大王?爲何不去了?那個賊人還在稷下呢!若是他把這件事散播出去,吾等,恐怕……”
劉端擺擺手,放下門簾,重新坐回馬車。
“無妨!原路返回!”
高倏聲音懇切,言辭振振。
“大王三思啊!時不待我!”
“如今齊國無王,吾等進入,敢阻攔者,除大漢北軍之外,再無他人。”
“屬下一共帶了五百人。再加上大王帶來的幾百人,加起來,有一千五百人之多!對付三百人的大漢北軍,足矣!”
“倘若放棄行動,那個小子把軍功、糧食等事揭發了,吾儕,可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膠西只是一個諸侯國而已,若是長安下令,命膠東、齊、濟南聯合,共同討伐,膠西,絕對守不住!”
“屬下懇請大王仔細考慮!莫要學項羽!切勿不要忘了鴻門之事!”
車廂中冷不丁地傳來一陣零下數十度的聲音。
“寡人說了,原路返回!”
“怎麼,你想忤逆寡人的命令?”
此時,廣放的聲音也傳來了,“大王,要不再考慮一下?”
“考慮?考慮什麼?考慮去臨淄,被萬人大軍一鍋端了?”
廣放臉色有些難看,“萬人……不可能吧?大漢北軍就來了三百人而已,齊國軍隊,沒有聽從他們命令的權力。”
“北軍的確只來了三百人,但除外之外,恐怕還有人來了。”
劉端在車廂內扭頭,凝望稷下的方向。
黑色瞳孔周圍,盡是血絲。
“阻攔爾等,統轄北軍的人是中壘。汝等並未在長安生活,不懂這其中的含義。”
這位在膠西食物鏈頂層的諸侯王,回憶着年幼時期,無意中從父親那裏聽到的話。
一字一頓,重複。
“中壘,掌北軍營壘,執防禦之事。”
“這羣傢伙若是離開長安,只有一個可能,保護一個重要的人!”
劉端又想到前幾日收到關於關外其他諸侯王的情報:長安之使,來時不迎,走時竟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