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六朝漢臣 >第二百七十九章:屈原死前--儒、道之爭
    董仲舒沉悶的表情上多了一抹凝重,雙手緊握衣角,扭頭,看着依舊平淡無波的胡毋生:

    “子都,你感覺到了嗎?”

    “嗯。”

    胡毋生深邃的目光落在了司匡身上,挑幾下略微發白的眉毛,滿是皺紋的嘴脣顫動幾分,評價道:

    “此子身上之氣勢,讓我想起來一個人……”

    段仲端着水:“師尊指的是何人?”

    胡毋生喉嚨發音低沉許多,一字一頓:

    “魯詩學派……已故宗師申培公!”

    他這個答案,也是董仲舒剛纔想說的。

    申培公何人?

    荀況弟子之一,韓非、李斯之師弟,不僅是儒家魯詩學派的開創者,更是穀梁派文景二帝時期的巔峯人物之一!

    其在建元六年,去世。

    同年,公羊學派在董仲舒帶領下,完成了對穀梁學派的全面狙擊。

    申培不倒,穀梁不敗。這是儒家各派公認的事情。

    如今司匡身上的氣勢竟然無限逼近申培公……這讓公羊領袖們不淡定了!

    氣勢洶洶不會騙人。

    正如屠豬殺狗者身上氣勢接近殺戮、爲政者身上懷有壓迫感、農民身上帶有一絲呆萌的樸素……

    他奶奶的。

    穀梁好不容易沒落了,怎麼還有人懷有穀梁氣勢?

    劉安感受着熟悉的氣勢,臉色亦陡然一變,輕蔑之心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忌憚。

    他曾與申培交流,很清楚其能力。

    如果司匡真的有宛如穀梁宗師的能力,今天這場邀戰結果,還真不好說。

    要說全場最高興的人,莫過於萬石君之子石慶了。

    他作爲穀梁在長安尚存的戰鬥力,最害怕的莫過於百年之後,學派後繼無人!

    石頭激動的臉色通紅,揮舞着拳頭,心中瘋狂咆哮:

    “此子,我穀梁可納之!”

    ……

    司匡沒有閒工夫看其他人,此時注意力皆放在劉安身上。

    雜家大成,意味着百家之學大成,一切融會貫通。

    即便淮南小山不在,淮南王失去了左膀右臂,但其本身戰鬥力,也不容小覷。

    對付雜家大成者,唯有用其他大成之人的能力!

    要說誰能撼動《淮南鴻烈》的地位,莫過於一百年後,楚地那位劉室宗親編纂的《別錄》!

    爲撰此書,作者整理編訂大漢未央宮天祿閣內收藏圖書六百零三家,計一萬三千二百一十九卷,將之劃分爲六大部類、三十八種,類之前有類序,部之後有部序,正式開創中國目錄學!

    趁編寫《別錄》之機,這位作者沒有閒着,順手領着人修訂、校正另外兩部書:《楚辭》、《戰國策》,又給他兒子留下充足的資料,協助《山海經》成書。

    此人正是劉安之後,西漢最後一位文壇頂峯,人形百度百科

    --劉向!

    司匡微微一頓,不卑不亢,起身,先聲奪人,搶奪先機:

    “聽聞大王於建元二年,獻書之際,得陛下作文之詔令,爲屈原文章作書。大王早上受詔,日食時就獻上《離騷傳》。愚以爲,今日之戰,以屈原爲始如此?”

    “屈原乃我楚地之人,以之爲始,倒也說得過去!”劉安拍拍手。

    “大王片刻成書,對屈原之《離騷》應甚是瞭解。敢問,其他作品,瞭解多少?”

    “比汝喫的飯還要多!”劉安覺得腰痠,重新坐下,錘了錘,仰着頭道:“屈子之文,吾盡通讀之,令吾感觸頗深者,莫過於那一句‘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衣;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啦!”

    司匡亦重新坐下,雙手交叉,笑道:

    “若吾沒記錯,這句話出自屈原所做《漁父》吧?”

    “是極!本王在淮南,閒來無事,便至江畔垂釣,因而《漁父》帶來之感觸,頗爲深刻。”

    “這麼說,大王對儒、道爭鋒也有一定的見解了?”

    司匡嘴角上揚,話鋒忽然一轉,發動第一波攻勢!

    “儒、道爭鋒”四個字,讓在場者紛紛愕然,皆擡起頭,目光落在了兩個人身上。

    在建元六年、元光元年這一年間分別率領儒道進行爭鋒的兩大領袖--董仲舒、韓安國。

    雖被諸多目光注視,韓安國僅僅與董仲舒對視一眼,輕微一笑,又繼續喝酒。

    不過他的耳朵卻豎起來,繼續傾聽兩位大成者的爭論。

    一上來就是大漢最尖銳的問題:儒、道。

    甚是有趣。

    “虓虎不賴嘛。”

    劉安臉上浮現一抹笑意,拍拍手,

    “竟然能悟到這一層,本王意外得很。《漁父》最後,屈原表達了兩種情況。儒家入世與道家出世之思想!這也是屈子投江之前,一直在猶豫的事情!”

    他停頓,目光投向司匡,等待接話。

    司匡哈哈笑着,喝口酒,潤潤嗓子,接過話茬,呼應道:

    “學儒家入世,然楚王聽信讒言,不用,抱負難以舒展,唯有一死了之;學道家出世,遠離官場,任其自然,無爲治之,則可隨波逐流。此乃三閭大夫內心之間的對抗,亦是我大漢五年前面臨的問題。”

    “大王如何看待這兩個爭鋒對我大漢朝堂之作用?”

    “本王之意,早就書寫於《淮南鴻烈》了!”

    劉安用手中柺杖敲打幾下地面,蒼老的聲音響徹客堂:

    “武王曾問太公曰:‘寡人伐紂天下,是臣殺其主而下伐其上也。吾恐後世之用兵不休,鬥爭不已,爲之奈何?’”

    “太公曰:‘王若欲久持之,則塞民於兌,道全爲無用之事、煩擾之教。彼皆樂其業,供其情,昭昭而道冥冥。”

    “於是乃去其督而載之木,解其劍而帶之笏……酒肉以通之,竽瑟以娛之,鬼神以畏之。繁文滋禮以飱其質,厚葬久喪以俔其家;含珠鱗施綸組,以貧其財,深鑿高壟以盡其力。”

    “家貧族少,慮患者貧。以此移風,可以持天下弗失。”

    司匡驚訝歪着嘴,“大王飽讀書籍,竟推崇愚民之治?”

    “欲大漢江山穩固,道家之無爲,勝過儒家之入世!民無力爭之,大漢江山,可穩固萬年!若建元六年,本王在長安,絕不會允許陛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劉安說罷,冷冷的瞪了一眼面帶微笑的董仲舒。

    都是這個傢伙,導致黃老之學不再流行於是!

    貌似這貨還廣收門徒,培育天下之人!

    待底層之人得學識身居高位,他們這羣老一輩權貴該何去何從?

    讓出位置?

    不可能!

    權力一旦被授與,那就像是長在心窩子的肉,硬要奪走,跟殺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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