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大漢都城長安街道上,只有中尉甲士甲冑淒冷的碰撞聲。
聲音隨着冷寂的風,在幽遼的夜晚,傳到丞相府中,宛如一隻幽靈,在透露着昏暗光芒的田蚡臥室前幽蕩,久久不息。
臥房,牀上。
田蚡兩眼緊閉,面目猙獰。
臉上蒙了一層冰霜似的,白得可怕,原本淡粉色的嘴脣,也被一層慘白色覆蓋。
額頭上,黃豆粒大小的汗珠,噼裏啪啦地往下掉,把柔軟的絲綢枕頭打溼了好幾層。
其身旁,一秀麗可餐的年輕小妾,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她握着田蚡的左手,神色焦急地搖晃着。
“夫君!夫君!”
“醒醒,醒醒啊……”
“夫君……”
然而不論怎麼搖晃,田蚡都沒有甦醒的跡象。
擔心出事,這名小妾躡手躡腳的下牀,跑到門口,呼喊侍衛,令人趕緊去把劉徹前幾天派來奉差的太醫丞喊來。
頓時,丞相府像炸了鍋似的。
家僕、婢女、門客,東奔西竄。
“快!”
“快去找太醫!”
“太醫呢?怎麼還沒來!快啊,丞相快要不行了!”
聲音雖然雜亂,但是目的都是相同的。
今晚註定不平靜。
如果這個府邸的主人出了任何問題,在座的難免要被太后責罵。
更有甚者,可能會被殺死殉葬。
……
……
田蚡的意識陷入了數年前還未發跡的時期。
種種回憶襲擊了他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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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長安,烈日高懸,街道兩側空無一人。
田蚡的身影出現在魏其侯府邸的硃砂色大門前。
在四處環視之際。
俄而,
一輛點綴金玉、環繞絲綢、以浮雕、鏤刻爲伴,用三匹英姿颯爽的雄馬所拖的馬車,從地平線上,孤零零地駛來。
“軲轆軲轆”的馬車聲,讓他格外震撼。
田蚡眯着眼睛,眺望着。
驀然,他發現,眼前的馬車,竟沒有車伕。
車廂的白色絲綢門簾輕飄飄的,裏面的人影時隱時現。
在一陣長“嘶~”聲後,馬車平穩地停在了府邸門口。
他下意識的走近。
鬼使神差地,輕輕地撥開門簾,一個熟悉的面龐出現在眼前
--赫然是老熟人,竇嬰!
竇嬰老態龍鍾。
頭戴風雅的劉氏冠、穿着丞相的官服,神態威嚴,面無表情,坐在馬車中。
田蚡驚愕,神色駭然,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差點蹦起來。
尖叫!
“竇王孫……你不是已經……怎麼……”
冷不丁的,一陣似乎來自九幽地獄的聲音,從車廂中,竇嬰的嘴裏,緩緩傳來。
“田蚡,汝還不上來?”
不知何時,車上之人的面龐,浮現出慘絕人寰的滲人笑容。
臉色,也已經變成了慘白。
竇嬰空洞的目光,凝望着田蚡,嘴裏一直重複着那句話。
冰冷的聲音,迴盪在馬車周圍。
“……汝還不上來?”
“…汝……”
然而,他忽然發現。
無論怎麼跑,都是在原地轉圈圈。
身後的魏其侯府的牌匾,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丞相府三個字。
而拉着竇嬰那輛馬車的車廂,也變成了雪白色。
依舊金、玉吊墜,瑪瑙環繞,只是底色變了,亡者用的白色。
前方三匹駿馬身上都披着一層白紗。
田蚡戰慄着,牙關嚇得上下碰撞,情不自禁地打了幾個寒顫。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猛挪,盯着馬車的車廂。
“嘩啦!”
裏面竟然傳來了甲冑的抖動聲。
突然,一隻被玉片包裹着的手撥開了簾子。
一個被金縷玉衣覆蓋全身的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玉片相互撞擊,“嘩啦啦”的聲音,像是催命符。
無形死氣源源不斷的擴散。
又有聲音幽蕩,
“田蚡……速來……”
“吾儕,該走了……”
“田蚡……”
倏而,
田蚡只覺得背後有一股力在推自己。
回頭一看……
只見,一個大漢,正在粗暴地推着自己。
這個大漢長着絡腮鬍。
最令人驚恐的,他的頭顱,竟然懸浮在身體上面。
脖頸斷裂處,清晰可見。
這人,他認識!
灌夫!
田蚡眼珠子瞪得溜圓,瞳孔周圍佈滿了血絲,
尖叫,
“灌仲孺?!”
“汝不是,汝不是也……”
“上車!”
身首分離的灌夫哈哈一笑,推着田蚡,二話不說,給塞進了馬車。
接着,灌夫便充當起車伕的角色。
夾着這三匹馬,一直向西疾馳,消失在地平線上。
……
外界
丞相府燈火通明,比白晝還要亮。
大批甲士駐紮在門口,把這裏守得嚴嚴實實的。
田蚡雙目緊閉,像一個死人似的。
表情猙獰到了極點,額頭的青筋爆裂,幾乎滲出血來。
嘴裏不斷地嚷嚷着。
“放了吾!”
“王孫、仲孺,饒吾一命吧……”
“吾錯了,錯了啊!吾甘願服罪……”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跪坐在一旁,手放在田蚡的脈搏上,把着脈,眉頭緊蹙。
原本就佈滿皺紋的臉,被憂愁,增添了多道時光的痕跡。
王信站在一側,揹着手,皺着眉頭,
“太醫丞,吾弟情況如何?”
“蓋侯,丞相情況很不好,怕是……”
王信猛地甩了一下衣袖,怒髮衝冠,像一隻獅子,蹦着,暴喝,
“吾不管,汝今日必須醫治好丞相!否則,本侯定要稟明陛下,把爾等庸醫,送至雁門,修築長城!”
“蓋侯,恕下官直言……丞相前些日子,遭受風寒,本就大病未愈,如今又面色難看……”太醫丞一邊看着田蚡的面色,一邊分析,“下官聽說,丞相前幾天領着人去了亂葬崗,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必定是遭遇了鬼神之事,否則,不會病情這麼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