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六朝漢臣 >第二百八十一章:劉安對匈奴的野望
    “楚國之強?”

    劉安對於司匡用莊辛坑自己這件事,以冷笑迴應。

    雖然《越人歌》的存在昭示下者對上位者的“僭越”,但他絲毫不慌。

    如果這點口舌之簧就能壓制雜家,那雜家未免太弱了吧?

    劉安眼珠子骨碌一轉,計上心來,聲音朗朗,駁斥道:

    “楚國之強,大地計衆,中分天下,然懷王北畏孟嘗君,背社稷之守,而委身強秦,兵挫地削,身死不還。何也?蓋秦之強耳!”

    “赳赳老秦,穆公雖稱霸西戎,然強實自孝公始,自商鞅西入函谷,變法圖強始!商鞅者行法家之術,改兵家之法,秦之悍卒終究以一敵五,西北克魏之武卒,西南取楚之疆土,向東脅韓之沃土,一躍而成天下霸主。”

    “莊辛雖賢,然其能不如商鞅,亦不如吳起,更別說勝老、莊之道。”

    “若大漢以莊辛之法,下不端,默許之,屆時天下百姓皆入世,議論紛紛,則漢恐步入秦亡之後塵。”

    “大王此言差矣!”

    司匡搖搖頭,

    “楚頃襄王在位,秦取楚鄢、郢、巫、上蔡、陳之土,進而威脅其國都,迫使王都東遷,國不將國。若非莊辛之法,其焉能聚兵十餘萬,絕秦兵、抗秦將,收復淮北城池一十五,復楚莊王在世之榮光?”

    “我大漢與匈奴妥協數載,期間,委身往匈奴者,不可勝計,王可記得故吳王劉濞之女劉華乎?其在匈奴數十載,然依舊不屈,朝思暮想漢之軍可至單于庭,迎其歸漢。”

    “漢匈談判雖剛剛結束,然並不意味和親之繼續。戰爭一旦爆發,除非一方滅亡,否則絕不會停止。”

    “我大漢若不行莊辛之法,若不鼓舞百姓知漢匈之仇,入世參政,百年之後,是否會重蹈楚懷王之覆轍?”

    “大漢之財有限,而匈奴貪心無厭。”

    “先以土地、女人送至匈奴,其後可能爲質子,遂陛下親臨匈奴,與之商討。”

    “長期以往,大漢終滅!”

    劉安拿起酒樽,抿了一口,並不打算妥協,

    “寡人不敢苟同!”

    “昔者楚人地,南卷沅、湘,北繞潁、泗,西包巴、蜀,東裹郯、淮,潁、汝以爲洫,江、漢以爲池,垣之以鄧林,綿之以方城,山高尋雲,溪肆無景……蛟革犀兕,以爲甲冑,修鎩短鏦,齊爲前行……然而兵殆於垂沙,衆破於栢舉。”

    “兵之勝敗,本在於政。政勝其民,下附其上,則兵強矣;民勝其政,下畔其上,則兵弱矣。故德義足以懷天下之民,事業足以當天下之急,選舉足以得賢士之心,謀慮足以知強弱之勢,此必勝之本也。”

    “倘若陛下政治賢明,如文景二帝,則民安,兵強,匈奴侵擾,不需憂也!”

    “不需憂?大王莫非忘記白登圍困之恥?太祖皇帝至大王不過二世,竟忘國仇家恥?”司匡譏笑道。

    “少來譏諷本王!”

    劉安氣的甩動衣袖,

    “大父臨終之前,留下血書,恨不能破匈奴,一雪前恥,吾至今不敢忘。”

    “然,大漢對匈奴開戰,死傷者將數以萬計,無家可歸者將不可勝數,軍功被貪墨者,將無法估量……”

    “未經準備,便以儒家公羊之道,倉促行大復仇之舉,乃以天下百姓之安寧,換一己之私慾!本王,不願苟同!”

    “倘若以黃老之出世,順其自然,待數十年後,良馬足、兵將廣,軍隊強,再攻匈奴,血仇焉能不報?”

    “否則,便是動搖民心,以漢萬年之基業,換取復一世之仇之愚蠢之舉!”

    劉安一口氣吼出來,臉色憋得通紅,倚着坐塌的靠背,大口喘着粗氣。

    作爲劉邦的孫子,他是大漢當今尚存爲數不多見證了劉邦駕崩之前,不甘眼神的人。

    那溜圓佈滿血絲的眼珠子!

    那頻頻咳血的一代帝王!

    那臨終前夜晚,嘴裏一直唸叨單于之名的老人!

    劉安至今不敢忘卻。

    每逢做夢,他都會夢見大父在詢問自己:白登之圍,子孫可報?若報,爲何還不覲見宗廟,昭告列祖列宗?

    劉安並不反對出擊匈奴,相反,爲了大漢全面反擊,他更希望做好充足準備。

    例如……劉徹駕崩,其登臨帝位。

    淮南的士卒他已經訓練了十幾年了,只要成爲皇帝,立刻便可率兵入京,平定諸侯王,鞏固民心,之後,舉大漢全國之力,擒軍臣於草原。

    既保社稷,又能復仇。

    這是作爲淮南王位上的白髮老人一直追求的。

    公羊走得太急了。

    不僅策劃了沒有用的馬邑之圍,還發動了一個傷亡慘重的“龍城之戰”。

    他有預感,照這樣打下去,不出五年,大漢就會空虛,不出十年,沉重的賦稅便會令百姓哀聲怨道,訴說君王暴政。

    “虓虎……別以爲本王反對的是戰爭,本王只是在反對這羣妄圖以人力改變天下之人,進而強行發動戰爭,實現心中聖人大道的儒生罷了!”

    劉安拖着長腔說完,惡狠狠地瞪着一旁的董仲舒、胡毋生,又道:

    “元光元年,我大漢約有八百萬戶,民四千萬人。其中壯丁者,約有八百萬,除去徭役、耕作、奴僕之民,可參加軍旅者,不過兩百萬耳。”

    “北防匈奴、西防羌人、南防南越、西南防閩地之衆……但邊境之城,所需兵力就超過八十萬,況天下郡縣近百,關隘數十,每城防務三千,又需將近五十萬兵。”

    “謹慎起見,算上防止諸侯叛亂之軍,長安可調動最大兵力,不過三十萬耳!”

    “上谷、龍城之戰,若非衛青與虓虎有勇有謀,力挽狂瀾,按照儒生的做法,每次戰役,大漢需戰死一萬七千人,方纔斬首匈奴五千人。”

    “吾記得當初白登之圍,冒頓單于揮軍二十萬,如此計算,非七十萬軍隊,大漢不可敵,除非不顧各地安危,調兵至草原內外,與之一決雌雄。”

    “虓虎善於用兵,此法之弊端,不需本王多說了吧?”

    劉安陰沉着臉低吟,

    “這便是儒家的入世!這便是蠱惑陛下出擊匈奴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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