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作戰方式上看。
司匡提出的策略,比他與公孫敖商量的,差不了多少。
唯一的差距就是兵力。
衛青沉吟,道:
“汝可知從左賢王部進軍之危險?”
“這份地圖,屬下早就牢記於心了。”
司匡把手放在案几上自己拿出來的那份布帛上,感受着手心的柔軟,
沉聲:
“東部大小型部落交替存在,聯繫密切,攻一處而動全部。若撤退不及時,容易被匈奴萬騎包圍,以身殉國。”
衛青點頭,
“那你帶了多少兵馬?”
“騎兵兩千有餘,步兵三千。”
衛青挑挑柳葉眉,擡頭紋浮現,
“這點人,都不夠給左賢王部塞牙縫的。分而攻之,太過危險!”
司匡敞懷大笑,
“將軍可知一句話?”
“?”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司匡神色正然,揮舞着手臂,
擲地有聲,道:
“屬下提出分而攻之的計劃時,先講述了單于庭主力所在。”
“單于主力在西,被我大漢四軍牽制,在此情況下,卑職若還不能制服東方諸部,焉能有顏面自稱車騎一系?”
衛青壓低聲音,
“如果君猜測錯誤,單于主力並不在西,而是集中在單于庭周圍,近到足夠支援左賢王部……汝欲爲之奈何?”
司匡拱手,
“卑職當率流民部,效仿田橫五百士,以死相報耳!”
“呼!”衛青長吐一口氣,嘆道:
“齊魯之人,怪哉!”
“先秦齊田單,僅剩一城,敢抵燕國雄師。”
“漢初魯縣,高祖皇帝一統天下,面對數十萬大漢甲士,竟不肯低頭。”
“如今,君懷以死報國之志……”
“賢者哉!吾豈能負?”
衛青從一旁案几上扯過一塊帛書。
提着毛筆,一邊洋洋灑灑寫下數百字,一邊與司匡高聲聊天。
“君爲平匈之策提出者,對匈奴之理解,比本將強悍。今日之計,吾應從之。”
“然,陛下將出擊之任委託於我,青斷然不敢冒險!”
“如此,吾儕折中!”
“本將將大漢鐵騎三千人劃撥與汝。”
“大漢私自制作甲冑乃死罪,汝所轄之兵,應當有兵戈、無護甲吧?這樣,吾再從上谷調配兩千套皮甲,裝備流民軍。”
“屆時,汝將步兵留下,先行出發,攜五千裝備完善之騎兵,入左賢王部,牽制匈奴。”
“考慮到汝與本將同類,皆無統兵之經驗,因此,吾再調撥一經驗豐富之校尉從之。”
“其秩一千石,高於匡人,本將以車騎將軍之令,封汝東討校尉之職。”
衛青微微停頓!
把剛剛書寫好的調兵文書拿起來,遞給司匡。
目光炯炯,沉聲,
“毋要令吾失望!”
司匡拱手作揖,高呼,
“卑職定不負將軍所託!”
“嗯!看一下文書吧。”
在衛青授意下,
從右上方起讀。
文書的內容很簡單。
精簡概括後,就三件事。
第一:撥三千鐵騎。
第二:趙破奴以校尉身份跟隨。
第三:冊封東討校尉的任命。
第一、第三被司匡給自動忽略了。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二條。
趙破奴!
漢武時期,將星璀璨,人數衆多,但都抵不過被日月光輝遮蓋的命運。
在大漢雙璧地影響下,能夠統兵數萬人的將領都顯得黯淡無光。
漢武后期,自衛霍死後,能夠領兵過萬的將領可不多,趙破奴算得上一個。
雖然他被以逸待勞的兒單于活捉,但依舊掩蓋不了能力。
衛老大竟派這麼一號人跟着自己……
是寵愛還是監視?
見司匡盯着帛書沉默了老半天。
衛青抿嘴笑道:
“汝不要小看破奴,其早年在匈奴流浪,對匈奴的理解,大漢無人可比。”
“其對匈奴的掌控,配上汝出擊匈奴之策略。二者合一,不勝都難!”
司匡擡頭,眸清目澈,道:
“衛公,提到對匈奴之地的理解……屬下還想起來一件事,希望公進攻單于庭時,留意一番。”
“何事?”
“屬下接到線報,八年前出使大月氏的張騫,被匈奴人扣押!”
“八年間,張公不屈不撓,未曾投降,如今,應該在單于庭某地放羊。”
衛青瞳孔如豆,驚呼,
“張子文未死猶在?”
當初張騫出使西域的時候,他還專門陪同劉徹去長安西門送別。
一去八年,連個信兒都沒有。
不只是劉徹,就連自己,都一度以爲其已經不幸殉國。
如今司匡竟言其未死猶存。
這讓衛青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這個消息傳到代郡、雁門、雲中那三個將領耳中。
這三人非得瘋狂不可。
恐怕戰爭會提前數日打響。
張騫生於漢中郡,是關內之人,往大了說,是這三個將領的關內鄉黨。
鄉黨一體,這是自古以來的共識。
大漢出了一個威武不能屈的典範,還是自己地盤的人,他們能不盡力搭救嗎?
“衛公,張公在匈奴受苦八年。如今大漢出擊,吾儕理應將其接回!”
“嗯!這件事吾會向驍騎將軍、騎將軍、輕車將軍說的。放心吧!”
“如此,屬下就放心了。”
司匡呼出一口濁氣。
在懷裏摸索一陣子,又拿出來一塊帛書。
雙手捧着,遞給衛青。
又道:“衛公,此乃對付匈奴之武器,因其需百鍊鋼之技術才能鍛造,卑職並無成品,”
“匡恐出擊匈奴時,不幸戰死,特留下此物,以待後人製作。”
“哦,對了。”
司匡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頓了頓,補充道:
“稷下學裏留守之流民,已經開始探索精鋼鍛造技術。若卑職戰死,請將軍照顧他們。五年內,精鋼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