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六朝漢臣 >第二百一十章:五年後的第一次作業。
    劉徹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道:

    “董仲舒,咱們君臣好久沒見了吧?沒想到,這次大勝,竟然把汝也驚動了,讓朕實屬震驚。朕原本以爲,汝會在長安城內的某處偏室之中,修訂書籍終老一生呢。”

    董仲舒作揖而拜,道:

    “陛下,數載不見,卑臣日思夜寐,對陛下想念至極。”

    “汝這一次上殿,是爲了什麼?”

    “卑臣不敢相瞞,此次之所以前來,只爲見匡人一面。”

    劉徹哈哈大笑,道:“見朕之主婿?有意思。爲何不能等朝會結束再見?非要來這宣室之中?”

    “匡人所行,契合聖人之意,約合大道之法,臣豈能不心情急迫?”

    “哦?那汝代表的是儒家?還是自己?”

    董仲舒歪嘴一笑,緩慢擡頭,氣魄不減,“陛下何必明知故問?”

    “哼!五年了,汝的脾氣還是一點也沒變!”

    劉徹猛地甩了一下寬大的袖子,冷哼一聲。

    董仲舒拱手再拜,“這不正是陛下希望看到的嗎?”

    “也對。”

    “哈哈哈……”

    劉徹與之對視一眼,拍拍手,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他就欣賞董仲舒這一點!

    狂生就得有個狂生的樣子!

    他這個皇帝,不缺唯唯諾諾的臣子,缺的是敢於和自己打嘴炮的傢伙。

    否則,這個位置豈不是很枯燥?

    當然,打嘴炮的前提還是自己這個皇帝掌握着絕對的權力。

    如果是類似於呂不韋權臣……

    那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朕今日打算宴請羣臣,汝來得正好,一起喫吧。”

    劉徹扭頭,對一個侍者說道:

    “給董博士看座,位置嘛,就在匡人身旁吧。”

    侍者執行命令的動作很快。

    領着幾個人,在大殿中央快速的添了一張黑色的案几,一個用麻布製作的柔軟席子。

    “愛卿,入座吧。”

    “陛下,臣尚有奏。”

    “哦?”

    劉徹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變得格外嚴肅。

    “言之!”

    “諾。”

    董仲舒不急不慢地從袖子裏拿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帛書。

    之前,他一直在家帶薪休假。

    這是退隱五年後,第一次向這個大BOSS交作業。

    高聲:

    “昔年,冒頓單于予呂太后文書。”

    “其言:孤僨之君,生於沮澤之中,長於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遊中國。陛下獨立,孤僨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娛,願以所有,易其所無。”

    “羣臣聽之,無人不怒,武侯樊噲,願以十萬大軍擊之,若非中郎將季布所阻,漢與匈奴之戰,將提前幾十年。”

    “呂太后知我大漢剛立,國祚不穩,將士疲憊,不可戰也,因此苦笑回之。”

    “單于不忘弊邑,賜之以書,弊邑恐懼。退而自圖,年老氣衰,發齒墮落,行步失度,單于過聽,不足以自污。弊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御車二乘,馬二駟,以奉常駕。”

    ……

    皇位上

    劉徹的臉一下子耷拉下來了,氣的渾身發抖。

    這段故事,他早就耳熟能詳了。

    當初其父親漢景帝劉啓在世的時候,常常對諸皇子講述這個恥辱!

    至死,劉啓都未能完成漢家的復仇。

    …

    董仲舒很擅長抓住統治者的心思。

    他念着念着,話鋒忽然一轉。

    “大漢將士竊不勝犬馬之勞,縱暴骸中野無疑報....然匈奴攣鞮氏率獸食人,殘虐無端,甚至竟悍然入寇,攻我上谷,殺掠士民...”

    “賴陛下用人之明,歷位先帝之靈,江山社稷之佑,將士敢於用命,至元光五年,終一雪白登之恥,復匈奴辱呂太后之仇!”

    “臣私以爲,此乃天意,乃陛下得聖位之徵兆、乃開創四代之始!”

    劉徹身體顫抖得厲害。

    聽到最後一句,終於忍不住了。

    直接從座位上跳起來。

    用力地拍了一下面前案几。

    “好!”

    “卿言,朕聞甚悅!”

    好一個復仇!

    好一個四代之始!

    不愧是自己的知己!

    文武百官嘴角抽了抽,不敢幹坐着了。

    紛紛伏在地上,高呼着讚美之語:

    “陛下萬年!”

    “大漢萬年!”

    劉徹哈哈大笑,大手一揮,贊曰:

    “諸卿即刻入座!朕將以酒肉予之!擺宴!”

    “謝陛下。”

    羣臣入座。

    董仲舒對衛青、司匡投去一個和藹的笑容,捋直捋了捋額前的白髮。

    又扭頭,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位於文官隊伍中,坐在大殿角落的一個官吏。

    眼眸中閃過一道冷光。

    嘴巴微微一動,默說了幾個字。

    最後走到席子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

    大殿角落。

    主父偃瞳孔驀然收縮,凝成豆粒大小。

    只覺得渾身汗毛突然張開,大量的冷氣竄入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他似乎從董仲舒的嘴型裏,看到了四個字:“……遼東高廟……”

    儒家主張復仇,以直報怨,復仇爲義,天理人情之自然,歷代儒家聖賢所不諱也。

    儒家復家仇,三代之內,皆不晚!

    至於九世,那是國恨。

    這位昔日的老友忽然上殿,他可不覺得是爲了和劉徹敘舊。

    絕對大有陰謀!

    主父偃思來索去……

    怎麼想都覺得是主父偃在釋放打算重新出仕的信號。

    這位中大父的拳頭逐漸握緊,目眥欲裂,額頭上的青筋像是拴在了齒輪上,反覆跳動。

    在心底裏瘋狂地咆哮:

    “董仲舒!”

    …

    鏡頭拉回大殿中央。

    董仲舒坐在了司匡的左側,司匡右側是衛青的位置。

    左卑右尊,按照官職排列。

    其這麼一坐,司匡反而成爲了被拱衛在中央的人。

    隱隱約約,有壓車騎將軍一頭的趨勢。

    董仲舒抻着脖子,笑呵呵的,先對衛青拱手作揖,

    “車騎將軍好久不見。”

    “董公安好。”衛青報之以微笑。

    他作爲劉徹的心腹,和這位博士的交際,可不少。

    尤其是罷黜百家這一件事,其中的周旋,都是有他這個建章宮監執行的。

    董仲舒把頭縮回來,重點看着司匡。

    還沒等他問禮,司匡先發制人,發動套近乎手段:

    “董子,久聞君之大名,今日終得以相見。”

    “哈哈,仲舒亦是。”

    “膠西之事,多虧董子在長安周旋,匡才能保全自身。”

    司匡捧起案几上的剛剛呈上的酒水,先對首位笑而不語的劉徹敬酒,一飲而盡。

    重新倒了一杯,對董仲舒敬之。

    “鄙人在長安只不過發揮了微不足道的作用罷了,能被儒家支持,多虧閣下自身的儒道造詣。”董仲舒如法炮製,敬劉徹後,向司匡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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