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娘娘怎麼樣了?”愨嬪一進承乾宮宮門,就拉着守在門口的雪琴問道。

    雪琴紅着眼眶,聲音哽咽,“愨嬪娘娘……我們主子她……她……肚子裏的小阿哥掉了,如今在屋裏……”說着說着就哭起來了。

    愨嬪心裏着急,一把推下哭哭啼啼的小丫頭,推門而入,見瑾h把身子捂在被子裏,隱隱地聽見小小的哭泣聲。

    “姐姐……”愨嬪走進牀邊,輕叫了一聲。

    瑾h依舊是埋着頭小聲地啜泣,身體隨着呼吸彼此起伏,蓋在身上的被子也有些顫抖。

    屋子裏是久久的沉默,愨嬪不像往日那般活潑開朗的笑臉,也沒有了那孩子般純淨的雙眸,見瑾h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一動不動,深吸了一口氣,柳眉微蹙,好看的鳳眸中閃過一絲狠毒,倔強地說道,“我倒要讓她們看看,咱們佟佳氏的女人不是這麼好欺負的。”說完轉身就離開了承乾宮。

    康熙二十二年的新春不如往年那般熱鬧,皇貴妃整日把自己關在宮裏,說是失去了小阿哥,傷心過度,如今正在修養身子,康熙心疼瑾h,把胤g送回了承乾宮,希望胤g能彌補瑾h心中的傷痛。

    新的一年到來,並沒有爲這個皇宮增添一絲欣喜的氣氛,在承乾宮中,反倒覺得比深冬更冷了一些。瑾h坐在屋內,手中翻看着一本《金剛經》,漸漸靜下心來,做了幾次深呼吸,臉上露出慈善的笑意,合上書本,緩緩睜開眼睛,那雙靈動的黑眸好似比以往更加深邃了,臉上的微笑卻是沒有到達眼底,只是淺淺地掛在臉上,眼睛深處泛着一片冰涼。

    今年小選的時候,瑾h本打算放雅琴和素琴出宮,可這兩個丫頭死活賴在宮中不走,並跪在地上對着瑾h發誓,“奴婢感念主子這些年的恩德,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奴婢哪能離開主子自己享福去。奴婢寧願終身不嫁,也不要離開主子,望主子不要嫌棄奴婢,若是主子有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不會說半個不字。”說完狠狠地在地上磕了幾個頭,額頭上滲出淡淡的血絲。

    瑾h嘆了一口氣,搖搖頭,也不勉強她們,把雅琴素琴都留在了承乾宮,總管承乾宮的事務,自此,小宮女便稱呼爲,“雅琴姑姑,素琴姑姑”。

    六月,貴人納喇氏在承乾宮誕下一位小格格,瑾h看了看奶嬤嬤懷裏的小女孩,眼底劃過一絲黯然,皇八女……

    當日的計劃泡了湯,她是沒想到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是這麼流掉的,更沒有想到秦嬤嬤會死,雖然早已準備好失去那個孩子,可當真正失去時,那種不捨和痛苦還是會刻骨銘心的,所以便好好地待納喇氏肚子裏的這個,因爲那是皇八女!瑾h多看了幾眼那個皺皺巴巴的小嬰兒,就轉身出去了。隨後下了旨意,一個月後,納喇氏帶着皇八女搬回永和宮。

    身子痊癒後的瑾h收掉各宮妃子手中的宮權,一個人掌握後宮大權,就連太皇太后那點權力也被瑾h收到手中,遺憾的卻是不能干涉慈寧宮的事務。如今正值盛夏,天氣燥熱,康熙帶着幾個剛收進宮的妃嬪去了承德避暑,除了太皇太后年紀大了行動不便,自動忽視那不管事只是喫齋唸佛的皇太后,今兒宮裏就她最大,做什麼事情也沒那麼多顧忌。

    瑾h攬着胤g的小身子,把着胤g的小手,正一筆一劃地教着胤g寫字,卻見雅琴走上前來,對她行了禮才道,“主子,永和宮那邊傳來消息,秦嬤嬤的死和被德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有關。”

    “哦?”瑾h的手一頓,反問了一聲,明顯是不相信的語氣,起身叫兩個太監去庫房拿了些冰,然後用手絹擦了擦胤g額頭上細細的汗珠,柔聲道,“待會兒下去讓謝嬤嬤給你擦擦身子,小心別中了暑。”

    胤g笑着點點頭,見自己額娘有正事要做,便拿起宣紙和毛筆跟着謝嬤嬤出了大門,只留下瑾h和雅琴二人。

    “那德妃呢?”瑾h目送胤g出門,又轉身坐下,輕聲道。

    雅琴搖了搖頭,小聲說道,“萬歲爺也在查此事,只到綠萍那丫頭身上就斷了線索,找不到證據與德妃娘娘有關。”頓了頓又道,“好像秦嬤嬤暗地裏說了德妃娘娘一些不好聽的話,就被……”雅琴面露哀慼之色。

    瑾h一愣,勉強地扯起嘴角,果然,秦嬤嬤那張嘴遲早會害了她自己,若她再早一步送秦嬤嬤出宮……瑾h停頓片刻說道,“綠萍只是個用毒高手!”

    “娘娘……”雅琴一驚,有些後怕地看着瑾h。

    “聽說那日太皇太后也去過長春宮?”瑾h隨意拿起桌上的一杯涼水,喝下去,頓時覺得肝肺都涼快了不少。

    雅琴點頭,暗自鎮定下來,走到瑾h身邊給她捏肩,又從水壺裏重新給瑾h倒了一杯水。

    兩人沉默了半響,都在沉思着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那日,秦嬤嬤不過在幾個小宮女面前說了一些什麼狐媚惑主的胡話,又提了一下永和宮的烏雅氏和延禧宮的覺禪氏,卻不想被正出來採花的綠萍聽到,綠萍只是輕輕動了動手指甲,由她親自調劑的花粉就“不小心”灑在秦嬤嬤身上,不到一刻鐘,秦嬤嬤還沒有走到浣衣局,就毒發身亡,臉上就像是被蜜蜂蟄過一般,又恰好碰在那口枯井上,所以至死麪目全非,血腥地可怕。

    瑾h搖搖頭,康熙已經派人去查了,爲何查到綠萍身上就停了?也沒有給綠萍定罪,依舊是做德妃的大宮女,而德妃依舊是如往日一般,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想着想着,瑾h突然腦子裏一個激靈,太皇太后!又是她!那個老女人究竟想幹什麼?是怕佟佳一族在朝廷上獨大,威脅太子的地位,還是擔心她佟佳氏魅惑君上,毀了這大清江山?瑾h想起太皇太后就不自覺地皺眉,本想着在孝莊死之前,就不去找她的麻煩,可沒想到,她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佟佳一族的女人,哼……一個丈夫不愛,兒子不孝的可憐女人,有了心機又怎麼樣?她祈瑾h也不是喫素的!

    輕聲走到梳妝鏡前面,瑾h擡起纖長的素手,撫摸着鏡子裏那一張漂亮的面孔,突然笑起來,笑得就如一株血紅的曼陀沙華,手指在紅潤的脣邊停下,她是一個女人,一個與孝康章皇后三分相似的女人!

    “你可見過孝康章皇后?”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沉思中的雅琴一驚。

    雅琴走至瑾h身後,看了看鏡子裏的美麗佳人,搖搖頭,“奴婢八歲的時候才被福晉派到格格身邊伺候,那時孝康皇后已經仙逝三年了,不過奴婢常聽秦嬤嬤說起孝康皇后是個美人,而且娘娘有三分像孝康皇后呢。”

    “的確是個美人!”瑾h看着鏡子說道,輕笑了一聲,隨即站起來,到內室的一張桌子旁,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畫卷,“這是姑姑生前留給本宮的,一直保留着。”

    雅琴走過來,看了看畫卷上的女人,一身大紅旗袍站在海棠樹下,眼神有些憂鬱,嬌美的臉龐帶着點點哀傷,雅琴驚歎道,“沒想到孝康皇后竟這樣漂亮!”

    “從今兒起,你就照着這張畫給本宮上妝。”瑾h把畫卷扔給雅琴,又到梳妝鏡面前坐下,語氣顯得很輕鬆。

    “娘娘……”雅琴愣了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呆愣了片刻,才道,“奴婢謹遵娘娘旨意。”說着上前爲瑾h上妝。

    承德行宮。

    康熙在書房內看着影衛呈上來的摺子,俊眉微蹙,神色有些惱怒,也帶着些無奈。梁九功上前遞來一杯涼茶,康熙猛地喝了一口,平復了一下有些煩躁的心情,然後走出房間,到了院子裏比較涼快的樹蔭下。

    他從不懷疑自己手下辦事的能力,這次查案居然斷了線索?康熙冷笑,能阻止他查下去的人只有一個,皇瑪嬤,您到底想做什麼?雖是知道了真相,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可是撫養他教養他長大的皇祖母。康熙搖搖頭,腦海裏突然閃現出瑾h的模樣,感覺呼吸有些急促,失笑,好像最近想念阿松越來越頻繁了!然後站起身來,對着梁九功說道,“吩咐下去,明日啓程回宮。”

    梁九功應了聲,就帶着李德全退下,行走地有些匆忙,覺得連呼吸都有些跟不上了,揉了揉老胳膊老腿,笑看了李德全一眼,他該隱退了,省的哪天在御前失儀要了自己的老命,也想着這萬歲爺的心思越發地難琢磨了。

    慈寧宮。

    蘇麻喇姑給太皇太后上了茶,就恭敬地站在一邊,讓小宮女們上前給太皇太后捶腿,看着近幾年太皇太后的身體越發不好了,心裏有些擔憂,輕聲道,“主子,您也應該休息了,如今萬歲爺掌握朝中大權,哪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太皇太后閉着眼睛,拿着那一串常年戴在手中的佛珠,輕輕地轉動了一番,額頭上皺紋越發深了一些,嘆了一口氣,“你不懂……”

    “奴婢不明白,當初主子不是放過佟佳了嗎?也和萬歲爺約定好了,可爲何……”蘇麻喇姑猶豫了片刻,遲疑道。

    太皇太后睜開眼睛,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又放下,眉宇間盡顯擔憂之色,“當初,哀家只是想着能穩固朝堂,有了太子,便不能再有分位高的妃子產子,何況佟佳是玄燁的嫡親表妹。那個時候,玄燁也對着哀家承諾,他不是他阿瑪。”太皇太后頓了頓,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表達,又嘆了一聲,“可如今,玄燁看佟佳的眼神與以前大不一樣了,不一樣了……那眼神就和福臨看董鄂妃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若是哀家百年之後,大清朝再出一個福臨,這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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