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靜,大多數人都已入睡,吳邪他們三個人輪班,現在是張起靈守夜。

    胖子的呼嚕聲時大時小,吳邪神經緊繃,睡眠很淺,胖子突然大聲嚷嚷幾句夢話,吳邪一下子驚醒,他按按太陽穴,睡意消失的無影無蹤。

    吳邪閉着眼睛,想強逼自己睡覺,過了片刻,他咬牙切齒的起牀,路過胖子身邊,吳邪忍住了沒有踹他。

    吳邪與張起靈並排而坐,張起靈看他一眼,吳邪道

    “胖子鬼吼鬼叫,我睡不着,你看着這麼多人也費勁,咱倆先一人一半,困了我就回去休息。”

    張起靈沒什麼表示,吳邪默認他同意,伸手劃出兩個範圍,兩人一左一右的盯梢。

    火光搖曳,張起靈面無表情的望着前方,火光打在他臉上,分割出一塊塊的陰影,不知爲何,吳邪覺得他心事重重,眼睛不似以往的清明。

    吳邪順着張起靈的目光看去,木樂樂蜷縮在睡袋裏,眉頭緊蹙,睡得不甚安穩,吳邪瞭然,安慰一般拍拍張起靈,他收回目光,看着無煙爐。

    靜默片刻,張起靈突然道

    “我想知道以前的事。”

    吳邪愣了一下

    “你們倆的嗎?”

    張起靈點頭,吳邪瞬間頭禿,編瞎話他可以,但這個領域觸及到他知識盲區,鬼知道他多久沒談過戀愛了。

    吳邪很想搖醒木樂樂,你行你上。

    張起靈見吳邪久久不語,轉頭凝視着他,吳邪只好硬着頭皮道

    “你問哪個方面,你這太抽象了,我沒法回答。”

    張起靈重新看向無煙爐

    “她以前也這麼辛苦嗎。”

    吳邪暗暗鬆口氣,還好不是問什麼情侶間的日常,不然他就是當場生喫言情小說也編不出來。

    “妹子兩年前身手不好,喫的苦比現在多多了,不過那時你們還沒在一起,你也照顧過她很多,辛不辛苦的,我不好講,下鬥本來就不是小姑娘能幹的事,沒折裏頭就算很好了。”

    想了想,吳邪接着道

    “你也知道,妹子喜歡逞強,這種性格放到什麼時候都容易受罪,動不動就大包大攬,你看她這次,揣着明白跟我們裝糊塗,自己個兒偷偷放血,你能拿她怎麼辦,半條命都快丟了也不見她長記性,丫頭片子,打不得罵不過,沒轍。”

    說着,吳邪長吁短嘆,操心的像個老大爺,張起靈和木樂樂,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

    張起靈沒有說話,吳邪撓撓頭,回想一遍自己的言辭,確認沒什麼破綻。

    相對無言許久,吳邪躊躇着,不知道要不要多說些什麼挽回氣氛的沉悶。

    張起靈在此時擡頭,視線擴散,沒有聚焦於某一點。

    “她不應該跟我在一起。”

    張起靈放低了聲音,幾乎有點聽不清。

    吳邪沉默了。

    張起靈瞳孔黯淡,他的目光掠過木樂樂,吳邪不知道怎麼回答,但他本能的感覺到,張起靈情緒有些低沉。

    吳邪問道

    “爲什麼這麼說?”

    “失魂症發作,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的人生被迫切割成無數片段,愛人與被愛沒有任何意義,因爲他終究都會忘記,很多記憶淹沒在歲月的長河裏,無法找回。

    他沒有同伴,沒有朋友,孤身一人踏上旅途,承擔自己的宿命。

    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選擇另一個人相伴此生。

    這樣黯淡無光的人生,本不適合與人共度。

    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能打破他的方寸。

    很快,他的好奇得到解答。

    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個女孩,她的容貌很出衆,精緻漂亮,但稱不上世間罕有,殘存的記憶中,霍家的幾個姑娘,無一不是傾國傾城,風華絕代。

    可是有一點,他沒在別人身上見到過。

    是她眼裏如朝陽一般的晴朗與笑意。

    他遇到的女人,美則美矣,多是精明狡猾、玲瓏剔透,倒斗的行當,女人想要立足,必得更加小心謹慎。

    如果他能擁有一個正常的人生,這樣的女孩或許比比皆是,他以爲,這個女孩映射的,是他對平凡生活的嚮往。

    情侶間的生活,比他想象的還要令人無所適從,一開始,她既溫柔又乖順,體貼着他的生活與情緒,懂得拿捏跟他相處的分寸,猶如一隻溫馴的貓咪。

    他其實不喜歡這種感覺,有幾分疏離的味道,但這樣的時間沒有持續多久,她一下子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她會調他的電視頻道,分享她生活的點滴,除了笑,她有更多的表情,她變得鮮活明亮,彷彿塑料紮成的花朵,突然活色生香。

    同時,他也發覺,她很沒有安全感,她一直都在害怕他會離開,他歉然,語言單薄,他只能盡力用行動去彌補。

    她總是跟他爭搶家務,說着不着邊際的話,動不動就會臉紅和害羞,她惦記他練縮骨功會骨質增生,不准他冷水洗澡,不讓他溼着頭髮睡覺,她的關心細緻入微,這一切都讓他覺得溫暖與真實。

    她陪着他度過許多寧靜悠閒的午後和夜晚,他第一次覺得,凡塵的幸福近到可以觸摸。

    後來他幫她化解酒吧的危機,他得知了更多事情,他們以前是夥伴,一同經歷過許多冒險,她說因爲她受過重傷,所以他答應收她爲徒,訓練的時光沒有讓他想起更多東西,但對她的認知卻更深幾分。

    調皮搗蛋的小姑娘。

    動作風格明明跟他如出一轍,卻跟那個綽號叫“黑瞎子”的人學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無奈之餘,他又覺得有些可愛,畢竟糉子不會撲過來要抱抱。

    平靜的生活如白駒過隙,行裏的人帶着吳邪三叔的消息找上門,他們重新踏上征程,秦嶺的日子刀光劍影,險象環生,她幾度受傷,他只能盡全力護她周全。

    這時候他才發現,她真的很愛逞強,在甬道里失去四感,她瞞着他獨自放血面對危險,看到她鮮血淋漓的手腕,他心臟突兀的一抽,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受。

    他沒想過會有人這樣奮不顧身的擋在他身前,只因爲心疼他的傷口難以癒合,在他眼裏微不足道的小事,被他人珍重妥帖的存放於心,這種感覺奇異而又微妙。

    過不久,他救人中毒垂危,藥品掉在地下河,羣狼環伺。

    他知道自己這次大概在劫難逃了,他不怕死,只是有點遺憾,沒能陪她終老,好在她還有許多時光去遺忘,她陽光開朗,歲月不會薄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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