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面色如土,汗珠一顆一顆墜到下巴,緩緩滴落下去,渾身的繃帶都在往外冒血,煞白的嘴脣在他臉上就猶如紅梅中一點白雪。

    我嚇一大跳,問他來幹什麼,長白山就長白山,管它哪裏來的,雖然咱們現下處境危險,但人還沒死,不用着急當明白鬼。

    “我不是專門趕來給你們講解的。”

    天真深呼吸一口氣,揉着老腰努力直起身板,用眼神示意我往後瞅:“那大螞蟥的腳都伸我臉上來了,你自己回頭瞧瞧,崖上還能不能待人,而且螞蟥剛剛一通亂舞,後面路口也塌方的厲害,退都沒地方退,現在我們倆什麼裝備都沒有,狀態還不行,不趕緊來投靠你倆離死也不遠了。”

    越過天真的大腦袋,我確實看到斷崖上亂石正滾滾而落,勢頭沒有要停的跡象。

    橫穿的蟲肢如同鋼筋,從空腔的一端直插過去,岩石不斷地砸下去,底下的包包人四處逃竄,無暇顧及我們,崖後的路已然被碎石堵死。

    天真見我認真地看向斷崖好一會,可能以爲我在質疑什麼,伸手放我面前晃一晃:“在想什麼?我沒誆你。”

    “沒覺得你誆我——你跟誰一起來的?”

    我突然問道。

    “劉喪啊。”

    天真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看着他,兩人一陣對視,再轉頭,小哥已經飛奔向天真來時的方向,刀鋒流轉間風聲如嘯,手起刀落,數條雪白的四肢齊飛。

    “吳邪你他媽狗吧你!轉頭就跑看都不看我一眼!”劉喪哭爹喊媽,臉上汗水血水糊成一團,鼻子冒出個鼻涕泡,喊破的嗓子更顯委屈怒火,正被小哥拎着飛速逃命。

    天真恍然大悟的“哦”一聲,沒理劉喪,回過頭來衝我靦腆一笑:“不好意思,看到你跟小哥太興奮,把這孫子給忘了。”

    空腔地底的路坑坑窪窪的,不好跑也不好走,估計劉喪是跟着天真逃命時不留神摔進包包人堆裏了,好在它們的豬老大還沒消停,包包人們的注意力暫時都在朝聖上,沒興趣管送上門的外賣,也算劉喪命大。

    小哥出馬自然沒有失手的,一路狂奔,穿過攢動的包包人羣,倆人回來都毫髮無損。

    大螞蟥的四肢還沒停止舒展,晃來晃去,空腔震的我們站都要站不穩,石頭開裂的聲音迴盪在半空,石壁上的裂紋越來越多。

    一時沒有更好的位置可退,小哥只能就地放下劉喪,我蹲下去,看他被嚇得不輕,綠着臉抱住一旁的石柱不停乾嘔,眼珠爆瞪。

    “堵上他的耳朵。”

    小哥拿出兩團厚厚的醫用棉花遞給我,一邊給他注射消炎藥,一邊叮囑我道:“堵緊,他耳道損傷嚴重,再過度使用會聾。”

    我點點頭,揪緊棉花翻過劉喪的頭顱,對着手電筒的光,我才發現他把我之前給他塞上的棉球都取出來了,藥粉凝結成黃紅混雜的血塊,不要錢般瘋流到肩膀上,兩邊肩骨積着大量的血液,一身斑駁的鮮紅觸目驚心。

    給劉喪塞着棉球,他疼的瑟瑟發抖,我跟小哥一左一右,他也不敢掙扎,血卻一直往外冒,我擡頭望向天真,他嘆口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剛剛我跑回去找信號槍,沒工夫管他,回來他就成這樣了。”

    “我不是死胖子,不會亂甩鍋,我自己作的,不關你事。”劉喪咬咬牙,倔強道。

    天真冷聲呵呵:“傻叉,你想甩鍋也得有人信,他倆是我親戚,還能向着你個老六不成。”

    他們橫眉冷對,我馬上按住要發作的劉喪,遞給他水壺打岔,等他喝完水,我又拆點棉花將他耳朵堵的更緊實,縫隙都填上。

    堵好後,我讓劉喪自己聽聽還有沒有漏音,天真就在旁邊繼續言語調戲他,他看向我們的目光十分茫然,遲鈍地晃晃腦袋,一副半聾不聾的瓜樣。

    好,他倆不吵了,世界安靜了。

    小哥拉起劉喪,天真就望着頭上拍山震石的蜚蛭,若有所思道:“它長得跟螞蟥一樣,不知道能不能用鹽對付,你們有帶鹽嗎?”

    我搖搖頭:“沒有正兒八經的鹽,只有幾包紅燒味的椒鹽調料,量剛好能夠給它漱漱口,你要試試嗎?”

    天真看看它巨大的口器和四肢,又看看自己纏滿紗布的胳膊,慫慫地一縮脖子:“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還是算了,以卵擊石很勵志,但不明智。”

    說着他推推小哥,又拍拍我:“你倆有什麼想法,它現在狂躁的跟瘋狗似的,沒準等會就看我們不順眼了,咱們總不能等死吧。”

    “我腦子空空的,什麼辦法都沒有。”

    天真一瞪我,被我無辜的瞪回去,他轉頭又充滿希冀地望着小哥,然而也沒得到什麼正面的迴應。

    只要大螞蟥不停下來,空腔隨時都有破碎的風險,即使我們能躲避它的攻擊逃進裂縫,但山體岌岌可危,不知何時就會塌陷,我們不過是從一道鬼門關跑到另一道鬼門關。

    大螞蟥狂舞四肢,好幾次我都能看見蟲肢上的細絨毛飄飛下來。小哥非常警戒大螞蟥的一舉一動,刀不離手,始終是備戰姿態,

    碎石飛濺,倆傷患行動艱難,我拽着喘不上氣的天真,小哥拖着半死不活的劉喪,四個人在巖壁下四處躲藏,狼狽不堪。

    劉喪他疲於奔波,神智已經處於離線的邊緣,他眼白翻到一半,剛要用嘴型跟我們說什麼,忽然頭頂一嘯,陰影極速的覆蓋上來,汗毛頃刻感覺有凌厲的風刀逼近。

    我和小哥立馬扯上他倆往兩邊避閃,幾乎在我們滾走的瞬間,巨大的蟲肢重重打空在地上,衝擊震地,砸出一道噴射的石浪。

    粗大的蟲肢襲擊起人來動作卻一點都不笨重,蟲肢揮空後連本能的停頓都沒有,順勢砸上旁邊的石壁,打斷無數石柱石筍,如箭射下,而小哥和劉喪正巧躲在下面。

    小哥立刻甩手推開劉喪,自己卻來不及躲閃,眼看一塊碩大的石筍就要砸中他腦袋,只聽得“砰”得一下,上卷的刀風直接凌空劈碎石筍,黑暗中碎石飛炸的彷彿煙花,四散射開。

    劉喪被推到兩三米開外,腳下不穩摔得四腳朝天,手順着慣性一巴掌就打在包包人的薄膜上,撐得薄膜往裏陷出裂紋,連着包包人跟他一同摔在一起,差點滾下地縫。

    “我操!”

    天真大罵着衝上去一腳踹開包包人拉出劉喪,一步都不帶停,背上他就往我這邊跑。

    也許是身心不堪重負,也許是精力已到大限,劉喪抓着天真的衣領,臉逐漸變成茄子色,轉身“哇”一聲就開始吐,喉結梗起,面色漫上幾縷胃酸刺激出來的潮紅。

    劉喪臉色難看,天真臉色比他更難看,一番國粹響徹空腔,竟然能蓋過這時轟隆如雷的山震聲,他擔心劉喪吐自己身上,又不能扔掉他,跑的十萬火急,姿勢卻愈發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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