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走之前有多躊躇滿志,回來就有多垂頭喪氣,一個勁的跟我們抱怨路多麼多麼狹窄,又有多麼多麼的彎繞,頭頂石尖腳踩利巖,並且繩子太短,剛走出點意思繩頭就沒了,沒法繼續。

    總之給我們的結果是無功而返。

    “也真是天真他媽給天真開門,邪到家了,老子換了好幾條路,每個洞裏都有烏泱烏泱的骨頭架子,個挨個的密集,多的我都不好下腳,我覺得妹子的想法比較靠譜,這老多骨架看着不像陪葬的,死的都很隨便。”

    胖子的口氣聽上去煩躁不已,鼻音粗重,氣息因着剛運動回來而微微紊亂,似乎在強行按捺着脾氣跟我們講話。

    我給劉喪使個“別招他”的眼色,問胖子道:“你這話聽着有趣,死都死了,還能怎麼個隨便法,詐屍起來跟你sayhi?”

    “你胳膊捅着我大腿根子的,這還不隨便?而且有幾具骨架上頭黑一塊白一塊的,這情節我熟悉的很,宮鬥劇里老演,骨頭髮黑,肯定是中毒。”

    “沒想到古代也有毒氣戰。”我咂舌道。

    大家一時無言。

    空氣寧靜,如無形的清風從氣流交疊間緩緩淌過,所有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一縷疊一縷,靜靜地落向地面,發暗的血跡已經凝固,似凍結的露珠般滲出交錯枝蔓。

    劉喪被小哥扶到牆頭坐着歇息,還能睜開眼看我們,但人有點昏沉,小哥把過脈,輕聲道他身體機能正在下降,即使有我們揹着他,再空走下去,對他而言也是負擔,我們得找個安全地方安營紮寨,讓他好好休養兩天,所以是進是退要早做決斷。

    我想想也確實,從我撿到劉喪以來幾乎就沒怎麼消停過,逃命與趕路交替進行,他還抽空發一場大燒,中間偶爾幾次休息根本不夠回血,連我都覺得身體疲乏勞累的難以忍耐,更何況他這樣的傷況。

    “那我們只能分開行動了,胖子走一頭,我們自己走一頭,這回留心一點,沿途標上記號,迷宮不是墓道,再怎麼繞也會有出口,幾個人眼神放亮點,想必不會重蹈覆轍。”

    最後磨磨蹭蹭半天,是天真微嘆着說出這個不上不下的權宜之計,但這顯然不是大家樂意見到的,胖子和劉喪都一言不發,小哥向來不說話,他吭不吭聲也沒人介意。

    又是良久的靜默,彷彿置於深海般的幽長。

    我望着石牆,見手電的強光晃動不止,在牆面映出片片晦暗難明的斑塊,猶如老舊的城牆,放映着連天烽火。

    磨砂般的蹭地聲沉悶如鍾,沙沙的剮着岩石板面,幾人沉寂下來,甚至能聽見包包人掄着四肢攀爬在牆上的抓地聲。

    之前響個不停的粘液噪音有所緩解,可距離卻已然無限接近,聽着竟然就像在迷宮門口徘徊。

    “咱們幾個是白娘子遇許仙,千里緣分一線牽,分頭走最終也能匯合,你們有小哥,萬事不用愁,老子吉人天相,既然戴着真材實料的摸金符,頭頂自有祖師爺保佑,你們就不用□□的心了。”胖子定聲道。

    他口裏的摸金符,是早幾年我們在陝西古玩市場給他淘換來的。

    他總自詡摸金校尉第一人,又是末代的獨苗苗,而北派最重規矩傳承,不好整天戴個犀牛角晃悠,雖然他不在意,但外人看着總是不好,妨礙他裝x。

    於是趁着外出旅遊的功夫,我們有眼光的出眼光有錢財的出錢財,好歹替他尋到一枚正統的摸金符。

    這東西一直有價無市,對於摸金校尉來說是個寶貝,對普通人的價值就大打折扣。

    老闆以爲奇貨可居,漫天要價,當時砍價就花了天真一下午,還讓小哥杵一旁又亮手指又黑臉的一通嚇唬,好不容易買回來,在某次生日,當成生日禮物送給了他。

    胖子嘴上說着不如折成錢給他,其實背地裏喜歡的跟什麼似的,據大金牙的情報,光喝一回茶的時間就聽他吹噓了不下五次。

    不過我聽說正宗的摸金符最辟邪,這次下地卻沒庇佑我們什麼,可能還不如小哥個大活人好使,這符雖是木安和天真一起鑑定打包票的真貨,但事實擺在眼前,這會我也在想該不是又被人坑了。

    我們沉默的沉默,出神的出神,沒人反對天真,加上地底的胖子又贊成,這麼着就要敲定,我只好過去準備扶起劉喪。

    劉喪雙手搭着我肩膀支起身子,胳膊完全使不出力氣,頭沉沉地墜着,眼神的焦點欲散未散,如同不成形狀的積雨雲,輕盈而灰暗,彷彿隨時都會飄走。

    忽然,劉喪抓住我的手,起身的姿勢就突兀地停在半空,我感受到指頭傳來微弱而持久的力量,宛若奮力破土掙出一線生機的凋花,羸弱卻堅韌。

    幾人都疑惑地看着他,聽他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道:“幾位,我雖不如你們博學廣知,但也知道點戰爭的皮毛,以我們目前的見聞來看,迷宮是爲了衝散規模巨大的軍隊,分散他們,好圍追堵截,挨個擊破。”

    他所言都是顯而易見的事,我就沒怎麼放在心上,接着攙扶他起來,天真也興致缺缺,擺擺手:“我知道,用巨牆築成的迷宮堵殺敵人,幾乎沒有破解之法,牆體無法撼動,而洞穴狹小,更不存在繞路過去,但是築牆工期和維護週期非常艱難且漫長,所以在現存的古建工事幾乎沒有這種防禦策略,百民國有時間有條件,也只勝在提前預備,劍走偏鋒,你看過有幾個國家的城池是在地下的,敵軍在地下掘這麼多又長又彎曲的地道,估計也是想越過迷宮,直達城郭。”

    劉喪扶着我緩緩站直,看似穩當,胸腔卻逐漸開始起伏,聲氣虛弱,看得我有些擔心,伸手撫着他消瘦的背脊,他斷斷續續道

    “沒錯,可是你們就不疑惑嗎,地道深淺不一,其中彎繞曲折有多複雜,百民國又怎麼能精準定點,還要在不破壞迷宮的前提下進行截殺?”

    天真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乾脆問他:“閣下有何高見?”

    得到的是一陣短暫的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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