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憂。”餘微後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小狼崽子在溪邊用一捧清水潔面,露出一張憊懶潑才的面容來。

    不是風無憂又是誰。

    不,比之風無憂的一臉邪氣,這個少年的眼神裏,更多的是狠厲和嗜血。比之風無憂壞也壞的一臉貴氣,這個少年的身上,更多的是來自長期生活在底層,勃發出來的強烈的對生命的渴望。

    “風無憂,你怎麼知道我姓風,這個名字真好聽,能給我用嗎?”少年盤腿坐在溪邊,隨意揪了一根野草叼在嘴角,歪頭看他時,眼神坦蕩,絕無一絲裝模作樣的假意。

    餘微僵硬的抽了抽脣角,“你若喜歡,便拿去用吧。”

    “我喜歡。”風無憂抿嘴笑了,這一刻的他,收斂了狠厲和嗜血的眼神,終於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天真無邪。

    餘微仰頭看天,他若是所記不錯,當日風無憂和他一起墜入化仙池。化仙池連接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又有無數個平行或不平行的空間。雖然同時墜入,但未必會墜入同一個世界,就算真的這麼巧,相差幾百年上千年也是正常,畢竟仙界彈指一揮,下界卻數百數千年。

    這麼一想,眼前這個少年恐怕只是和風無憂長的相似罷了。

    長的象誰不好,偏偏象他,實在掃興。

    “你能教我武功嗎?”鄉下少年,還沒學會拐彎抹角,直言直語的問他。

    “武功?”餘微一怔。

    “對,武功,能看穿他們招式的武功。我知道你會,只是因爲受傷使不出來,對嗎?”少年人用熱切的目光看着餘微,期待着他的答覆。

    餘微微微一笑,“是,我會武功,因爲受傷使不出來。”

    他急需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也需要知道這裏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有沒有修煉者。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大道萬千,天命所定,他只需把這一切當作上天對他的考驗即可。

    “太好了,以後,你就住在我家。”風無憂一挺胸,驕傲的說道:“我養你。”

    這句我養你說的太快,又太順口,就象鐫刻在靈魂深處的承諾。少年人說出口的那一刻,就連靈魂似乎都喜悅到微微發顫,難道是宿命的輪迴?少年的心頭莫名的浮現出這麼一句話。

    餘微的莞爾很快變成苦笑,小魚村的村尾用茅草搭起來的窩棚,一個耳背的老頭和一個眼花的老太婆伴着一個十三四歲一臉警惕的小姑娘,這就是風無憂的家?

    “風子,這人是誰,長的好生漂亮,可惜是個男的,又生不了孩子,帶回來有什麼用。”小姑娘嘴快,腦筋轉的更快,只看了一眼,已經想到那麼現實的問題上。

    “生孩子,誰要生孩子,風子娶媳婦了,趕緊去請產婆,老太婆,咱們要抱重孫了。”老頭子冒出來,被小姑娘趕緊拽了回去,貼着他的耳朵喊,“沒人生孩子,風子還沒娶媳婦呢。”

    “都是我這個老太婆不好,不然風子怎麼會娶不上媳婦……”老太婆的嗚咽之聲音抽抽嗒嗒的傳出來,小姑娘又趕緊摟着老太婆好一通安慰。

    風無憂只是笑,等小姑娘收拾好了自己惹下的爛攤子,才笑嘻嘻道:“這是以後教我武功的師父,你不能怠慢,還有,我有名字了,從今天開始,我叫風無憂。”

    “他這個樣子也能教你武功,他要住在咱們家?喫什麼喝什麼,睡在哪兒?”小姑娘叉着腰,連珠炮似的發問,氣勢十足。

    在外頭狠厲的象頭狼的風無憂,在家裏卻象個受氣包一般摸着腦袋道:“他的口糧我來賺,他睡我的牀,總可以了吧。”

    “你來賺,你怎麼賺,礦裏的石頭越來越難挖,你想跟咱爹一樣,才三十不到就活活累死是不是。”小姑娘邊說邊跺腳,眼裏已經閃出了淚花。

    到了晚上,空着肚子躺到石板壘的牀鋪上,身下墊的是稻草。身邊的少年呼呼大睡,手腳四下張開,睡得像個大字。

    餘微輕輕搖頭,沒有想到他竟然來到一個如此貧瘠的地方。這個國家最值錢的便是礦產,大量的百姓都靠當礦工養家餬口。又因爲土地裏含有太多金屬,很難種出糧食,市面上的糧食都是從臨國運來,價格昂貴,只有貴族才喫得起。

    百姓只能用雜糧熬成糊糊,有一餐沒一餐的對付。

    到了夜間,窩棚裏傳來四道均勻的呼吸聲,餘微盤腿坐起,白天的狀況太過兇險,他只知道自己無法運轉靈氣,卻沒時間坐下好生查看。這會兒,他必要看看,自己到底變成了什麼樣的凡人。

    內視一遍,餘微一臉古怪,悲喜交加。喜的是,他一身的修爲還在,丹田未碎,意識海還在,體內的經脈未斷,看似沒有受到毀滅性的打擊。悲的是,他丹田被封,意識海一片黑暗,體內的經脈布遍黑色的雜質,四肢百骸被雜質堵的嚴嚴實實。

    難怪他現在還不如一個凡人,不好,丹田可以稍候,意識海可以等等,若是經脈裏的雜質不驅散,他不過幾年就會喪失行動的能力,然後,當然是只能等死。

    風無憂半夜就爬了起來,包了兩個雜糧窩頭揣到懷裏,背上柳條筐出門。一回頭看到餘微,少年一笑,露出齊整的牙齒,“你回去睡,等我回來,教我武功。”

    餘微搖頭,他的時間緊迫,需要更多的探索這個世界,找到化解經脈雜質的辦法。如果有必要,他恐怕要棄少年而去,向更遠的地方闖蕩了。

    “我跟你一起去。”少年要去挖礦,他當然要去看看。

    “讓他去,一個大男人,呆在家裏喫喝算什麼事?”風無憂的妹妹風兒小姑娘從廚房裏鑽出來,給他們的爭執下了結論。

    風無憂一路上都在告訴他礦洞裏存在的危險,以及一定要緊緊跟着他,千萬不要離開他半步。餘微點頭,他能感受到少年對他的好意,但是一看到少年和風無憂長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又覺得十分別扭。只能儘量不去看他,轉而去看地形地貌。

    直衝雲霄的孤山,山上不生草木,只有怪石嶙峋和深淺不一的黃色遍佈整座山峯。很明顯,這座山峯蘊含有金和土兩種能量的礦石,就是不知品質如何。

    凡人能用的礦石對大羅金仙來說,和垃圾無疑。而大羅金仙能用的礦石,又太過難尋。餘微眯了眯眼睛,將目光投向礦洞口的守衛,進入礦洞沒有任何限制,只需登記時間和名字即可。出礦洞時,按人頭計算,每人每天要交十斤中等礦石,剩下的纔是自己的。

    十斤聽着不難,可是餘微隨便一打量就發現,許多人交完十斤礦石,筐裏只剩淺淺一層顏色晦暗的下等礦石,拿到外頭不過換來幾十個銅子,堪堪打發一家人的喫食罷了。

    老百姓生存之艱難,可見一斑。

    餘微正看的出神,風無憂輕扯他的衣角,“走吧,進了洞就不能再耽擱時間。”

    “呵,我還當你不敢進礦了,沒想到你還有膽子進來。”他們身後,曹老四一行人一人揹着一個筐,象小山一樣堵住了洞口。

    風無憂上前一步,擋到了餘微的身前,冷笑道:“想破壞礦洞的規矩,你曹老四就儘管上,小爺我打死一個不賠,打死一雙穩賺,就是死也要拖你們當墊背的。”

    “礦洞的規矩,打架鬥毆者,不論對錯,涉事者一人五十大板,趕出礦洞,終生不得再入。”守衛渾身沒有半兩骨頭的依在洞口,看似懶洋洋的吐出一句話,卻叫曹老四這樣潑皮立刻噤了聲,終生不得再入就等於是判了他們這些人的死刑

    曹老四鼓着一對蛤/蟆眼,獰笑道:“有本事你們這輩子別踏出礦洞,否則,哥幾個會讓你們後悔來到這個世上。到時候讓你親眼看看你的美人兒雌伏於我們身下是如何的婉轉應承,是不是極妙。”

    風無憂狠狠“呸”道:“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想幹架出了礦洞爺隨時奉陪。”

    餘微跟着風無憂身後,說實話,他是第一次被一個凡人保護。或者說,他這一生,是第一次有人擋到他的身前保護他。他看着風無憂的背影,莫名的,竟然覺得堅硬的道心有了一絲鬆軟。

    風無憂對礦洞極爲熟悉,直接帶他來到一條人極少的支脈,餘微一看便知,整座礦洞純粹是人力開鑿至今,也不知道經過了幾百年纔有了現在的規模。

    “石壁上的黃色越深越純,越有可能挖出礦石,還有那些紋理,要順着……”每家每戶都以挖礦爲生,也都有自家流傳下來的竅門。

    餘微聽着聽着不由哂笑,這麼多的竅門裏,不過一二條誤打誤撞有些道理,多數是以訛傳訛,並無用處。

    他擡手製止風無憂下手的地方,用手另指一處,“往這裏挖。”

    他揹負雙手,好整以暇的樣子,好似他本就是來監工,而不是來挖礦的。

    風無憂搔了搔腦門,心裏有些猶豫,他本來就做好了一個人挖二個人礦石的準備,可正因爲如此,一刻都不能耽誤,否則交不出礦石就玩大了。

    可是隻要看着餘微,他心中便升起一種沒有由來的信任感。他不知道這是爲什麼,只知道不管這個人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會無條件的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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